“你”韩敬想说什么,但胸口猛地气血上涌,他不得不将话咽回去。
眼下他虽是吐血了,但脑子没坏。这会儿被气得狠了,反倒一下子冷静下来。
现在他手头能用的女儿只剩下韩芳了,不管他最后动不动用韩芳,韩芳都不能再出闪失。因此他一定要稳住郭姨娘。
思及此,韩敬粗重的喘过几口气,将喉间的血腥味压下,对郭姨娘说“你放心,现在我最疼的就是芳儿,我不会让她去受苦的。黎家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韩敬说罢,想到融乐堂里还在花着钱治病的董太君,又是伤心不打一处来。
他指着郭姨娘和管家两人,咬牙切齿道“今天的事,谁都不许告诉娘要是娘知道了什么,我先拿你们两个开刀”
就这么好不容易的,韩敬终于将郭姨娘稳住了,连带也稳住了韩芳。
可韩敬就像是折损了半条命一样,只觉得天塌地陷,自己快要承受不住。
他没喊郎中来给自己治病,喊郎中要钱,现在韩家是一个子儿都不能花。他自己休息了会儿,喝了点热水,才终于觉得喉间肺里好了一些。
总算是缓过劲儿了。
可身体上缓过劲儿了,心里却越发的难受。就像是有谁在他心里挂了个千斤顶般,吊着他的心往下坠,又疼又重,一个劲儿的往低谷里沉。
韩敬走出正堂,看着府里凋敝的景象,想着被送走的韩茹,被黎府管家盯上的韩芳,还有私奔逃跑的姨娘,剃了头的小姐
这偌大的家族,富庶的生活,为何转瞬就成了这样呢
他的女儿们,为何废的废,跑的跑,日子过得连平民家的女儿都不如呢
等会儿,他不是所有的女儿都过得那么惨。
他还有个女儿,过得可惬意了,与这府里其他的主子们形成鲜明的对比。
韩敬眯起眼睛,瞅着不远处,正从外面回来的他的那个女儿,韩茵。府里所有人都焦头烂额,就只有韩茵和琼姨娘什么麻烦都不用沾,悠闲惬意的很
瞧瞧韩茵过得日子韩敬视线挪动,落在韩茵身边的尹词身上。
自从韩茵被韩嫣送回府里,这尹词就隔三差五来约韩茵出去。逛街、游园、听戏、买东西,玩了一天再亲自把人送回府。
瞧瞧这悠闲惬意的日子,他这个女儿,可真是好得很
韩敬看着尹词送韩茵进府,旁若无人的就要直接把她送回小院去,简直把韩家其他人都当空气。韩敬受不了了,要不是尹词和孟庭帮着韩茵闹和离,惹得黎家把气撒在他身上,韩家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而韩茵这个始作俑者,却不用承受他们的焦头烂额,和男人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还能买一堆东西回来。
韩敬心里极度不平衡,越是想越是窝火,忍不住冲上去对着韩茵吼道“又跟人出去,天天出去鬼混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家能变成这样吗你怎么和茹儿一般不懂事我是上辈子欠了你们多少债,才生出你们这些丧门星”
“还有你,尹公子你要是想娶茵儿就赶紧娶,拖拖拉拉的是什么意思是嫌我没法给茵儿置办嫁妆吗那也得你拿出足够的聘礼才”
韩敬话还没说完,迎面一沓纸拍在他脸上,将他还没说出口的话给拍散了。
“闭嘴。”只见尹词收回拍纸的手,极为冷漠的说了一句,尔后道“对茵儿好一点儿,别让我再看见你发疯。”
好啊这嚣张的小子韩敬当堂就要暴起。想他身为江平伯府时,这等小小画师就是给他提鞋都不配。奈何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哪怕是宫廷御画师,人家也是官,而他韩敬就是个草民。
这口气韩敬是真咽不下去了
然而,当看清楚尹词拍在他脸上的纸是什么东西时,韩敬几欲暴起的态势立马就收了回去,所有的气焰都不复存在。
尹词拍他脸上的,是银票
宛如是得了天降横财,韩敬看尹词的眼神,瞬间就从恼怒变成了谄谀,就仿佛在看一棵摇钱树似的。态度转变之快,比梨园里的戏子还驾轻就熟。
韩敬已换上了讨好的笑意,慈祥的说“茵儿是我的女儿,我自然会好好待她的。尹公子没事也可以常过来坐坐。”然后他就可以借由向韩茵发怒,让尹词主动给他钱。
尹词没理韩敬,拉了韩茵就走。他要将韩茵送回她的院子里去,亲手交到琼姨娘的手上,这样他和琼姨娘都放心。
走得远了,韩茵小心翼翼的回看了眼韩敬,有些不放心的抿了抿唇。她悄声问尹词“尹公子,你给了我爹钱,他以后会一直想法子管你要钱的”
尹词并不当回事,他说道“那一沓银票,总共五张。每张一两银子,总共只有五两。”
韩茵一窒,亦觉得世事讽刺。从前花钱如流水、排场摆得甚大的江平伯,如今不过是拿到五两银子,就激动的低三下四了。
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家,居然成了这样。
两个人往韩茵的院子慢慢走去,尹词忽而问道“什么时候才愿意嫁给我”
韩茵窒了窒,半羞半纠结的低下头,轻轻吐出几个字“让我再想想”
另一头。
邹氏从韩家大房哭着跑出来后,直接上了马车,赶着要回家。
邹氏和韩攸本是坐同一辆马车来的,邹氏上了马车后,嘶喊着要车夫丢下韩攸,不许韩攸上车。
然则后头韩攸追得紧,一边喊着“娘子你听我解释”,一边又朝车夫大吼“不许走本官没上车你不许走”
车夫很为难,一个头两个大。
最后车夫权衡了下,还是让韩攸上了马车。
韩攸一钻进马车,赶紧急吼吼的要拉邹氏的手。可刚要动作,又没底气了,于是整个人唯唯诺诺的,伸着双手要去搭邹氏的手,又没敢真搭上去。
嘴里却极快的说道“娘子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韩茹说的那样。她们在我下朝的路上拦着我,她们”
“我不听”邹氏眼眶红红,泪水还在不断滚落。她伤心到极处了,只觉得心像是被重物狠狠碾压过,她无法形容那种鲜血淋漓透不过气的感觉。怒意更是无法控制的滋长、爆发。
“你有什么好解释的银子是你给的,韩茹拿着你的银子混进孟府勾引孟庭就为了韩茹那个不要脸的,你就这么坑自己的女儿亏得韩茹没讨到便宜,真要让她得逞了,你让嫣儿怎么活”
“你委屈我我都忍了,你爱慕花容我也没资格说你什么可是到头来你却这么对嫣儿,她可是你的亲骨肉她对你这个当爹的孝顺爱戴,有好事都会想着你。可是你、你”
“娘子你听我解释,我当时真的是没办法”韩攸急的直冒火,恨不得倒豆子般的赶紧把一切都说清楚。
可是邹氏已然万念俱灰,根本不再听他任何的解释。她甚至哭着拍开韩攸的手,嚎啕道“我算是明白了就因为嫣儿是我生的,你看我不顺眼,就连带着委屈嫣儿不管韩茹做了什么,就因为她是花容生的,你就让她们母女凌驾在嫣儿之上”
“不是这样的啊姗姗,姗姗你误会我了”
“韩攸,我不和你过了,和离你这当爹的不称职,我便自己护着嫣儿我们母女没了你一样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