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居山林,自己的满腔抱负与才华不能为天下百姓做些什么,又有些郁气难平。

    因而始终下不定决心,想要问问荀彧朝中大势。

    倘若朝中形势好,他便再观望两年;若是形势不好,他便马上收拾家当跑路,不带丁点犹豫

    荀彧惊讶于他对时政的敏锐程度。如此人才,怎能放任流失

    他看着眼前容貌普通的年轻人,眼中慢慢浮现出珍惜神色。

    并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的样子,与糜荏在打满地白菜的主意时一般无异。

    十月十三,京洛天寒。

    卢植收到刘宏亲自下的调任圣旨令他即日前往徐州任职为徐州牧,亲自领兵防御徐州黄巾军。

    接到这份圣旨,卢植惊讶万分。

    他在天子跟前并不受宠,至少远不及皇甫嵩与朱隽。平定黄巾军之乱后他们都被封为侯爵,就自己没有。不仅如此,天子还将兵权收回,将他的那一部分交到了国师糜荏手上。

    虽然如今官拜尚书,官轻而权重,却彻底受尚书台与大将军何进的掣肘。整日被支使来去,烦闷不已。

    好在他一直对汉室忠心耿耿,即便心中失望,也不会因此怨恨天子。

    身为臣子尽人臣之责,恪守本分为君分忧,继续兢兢业业报效朝廷。

    如今,天子居然册封他为徐州牧

    从古至今,州牧都是一方封疆大吏。暂且不说它的地位,最主要的是它可以自由豢养军队,拥有属于自己的军事力量。

    天子居然这般信任于他

    卢植当然不会如此天真。他深思熟虑,前往天师监拜访糜荏。

    瞧见自家师侄的第一眼,卢植关切道“子苏可是病了”

    他面色苍白、唇色微淡,穿着厚实的冬衣还时不时轻咳一声。

    糜荏本就是凤表龙姿之人,平日里耀眼宛如夜幕明星。这会带着三分病容,更是增添别样风采,就连卢植看了都暗自心惊。

    他的这个师侄,长得未免太过好看了一些。陛下若是对他下手

    糜荏以手抵拳轻咳一声“无碍,师伯不必担心。”

    卢植的愁思顿时被打断。他与糜荏寒暄几句,等问出心中疑问,糜荏自然承认“是晚辈劝说陛下。”

    卢植心中动容,眼眶不由湿润“子苏何须至此”

    自己不过只是他的师伯罢了。他踏上仕途时自己不在京洛,在他最艰难的时候并没来得及伸手相助,后来在冀州打仗时糜荏帮他,他被奸人陷害时糜荏救他,如今更

    何德何能,得子苏如此待他啊

    糜荏见他满面感激,认真道“于公来说,晚辈认为师伯的才能本就应当被朝廷重用,徐州牧正适合展示您的才能。”

    “至于另一面,则是晚辈私心。”

    “您知道晚辈的家人、老师如今都在徐州朐县,晚辈当然要找一位信得过的人来保护他们。”他笑道,“而您作为老师的师兄、晚辈的师伯,自然能做到这些,不是吗。”

    卢植闻言,郑重大拜“必不负子苏所托。”

    目送卢植离去,糜荏的面上依旧温情脉脉。

    他知道自己这几次雪中送炭终于打动了卢植。

    在这种老人心中最重要的或许还是汉室,但自己却有了足够的分量。将来若是到了要他抉择忠与义的时候,他或许会选择继续对汉室忠心,却不会枉顾对他的义。

    如此便足够了。

    许是先前提到家人与老师,抑或者是这场风寒作祟,他又有点想念荀彧了。

    想念那个人清朗的笑容,温雅的气息。以及在自己身边时,自己全然放松的感觉。

    只是一想到这人如今远在颍川,不可能像先前一样想见就见到,糜荏便忍不住在心中感叹

    创业初期的办公室恋爱就是麻烦。

    不仅不能愉快相守,还要经常分隔两地,各做各的事。

    好在他到底不是儿女情长之人。纵然心有所思,为了共同的事业倒也还能忍受。

    糜荏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提笔写了封信询问荀彧归来之期,差人送往颍川。

    做完这些,他的心情还是极好的。

    直到视线瞥过桌上的白色瓷瓶。

    他伸手拿起拿瓶令人厌恶的五石散,修长的指尖轻击瓶身,神色漠然地靠在椅上闭眸假寐。面色虽然苍白,整个人却都透着冰冷摄人的气息。

    纵使在病中,看起来依旧没有丝毫脆弱感。

    今日一早,他又被天子传唤,要他去后宫相见。

    他知道刘宏的意图,无非就是想要带他一起服食五石散。倘若神志不清时再发生点什么,那便再好不过。

    想到那日刘宏服食五石散之后的所作所为,喉中顿时泛起一阵反胃之感。

    他知道这种事情往后常有,也明白自己绝不可能一再用广袖作为遮挡,骗过刘宏的眼睛。干脆就在昨夜冲冷水澡把自己弄出风寒,称病不去。

    又令内侍转告了他的意思近来天气寒凉,他这样健康的身体都病了,大病初愈的陛下更要注意啊。为了避免将病气过给陛下,在病好之前他都不能见陛下。

    天子听得十分感动,赏赐了他不少好东西。那三位“高人”见状,眼红不已,便进言道自己可以治疗糜国师的病。

    他们在天子授意之下,带着一堆人前来天师监探望糜荏。见他是真的病了,心中狐疑略略打消,最终留下了一大包五石散,又再三叮嘱糜荏一定要服食,方才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他们似乎看见在不久的将来,他们像控制刘宏一般控制着这位令无数人忌惮恐惧的国师,将朝廷彻底掌握在手中的模样。

    糜荏冷笑。

    五石散他不可能会吃。这种如毒品般消磨人的意志的东西,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沾染上这个会是什么结果。

    在他病好之前,这三人必须要有一人会因为服用过多的五石散而亡;但在此之前,得把张仲景摘出去,免得张仲景明明无辜至极,反倒成了他们的背锅侠。

    这个机会,很快来临。

    河南、平阴、平县等司隶州的多个郡县,爆发了一场前所未有的伤寒疫病。不过短短十日,受灾之人竟多达万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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