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信什么。儿时她告诉自己,她有舅舅就够了,死去的母亲和父亲并不能陪在她身边。

    因为怎么盼都不可能让母亲活过来陪她成长,所以她干脆不去想,她麻痹自己,她不需要母亲。

    可是她再怎么麻痹自己,又怎能与人的本能相抗哪有孩子不需要母爱,她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天生的羁绊,她做梦都想被母亲抱在怀中,被她哄着入睡。

    别人都有母亲,为何偏偏她没有

    令窈想着想着,眼里有了泪,泪水掉落之前,她快速揩掉,抽抽鼻子,哑声问皇帝“舅舅,你告诉我吧,我的父亲到底是谁”

    皇帝颓然的面庞稍稍敛神,“朕上次不是说过吗,你的父亲”

    少女声音清脆打断他“舅舅,你别瞒了,我早就知道,我的生父不是郑家二老爷。”

    皇帝一怔,神情不安“胡说谁告诉你的”

    令窈看着他,“舅舅,即使无人告诉我,方才你与梁厚的那番话,我在耳里,怎会不起疑”

    皇帝闪躲“你也说了,梁厚喝多了酒,他的话不足为信。”

    “舅舅”令窈第一次用咄咄逼人的语气同皇帝说话,她直视他,眼神强势“我的生父到底是谁”

    皇帝“卿卿”

    少女眼中波澜不惊“是舅舅吗”

    皇帝僵住,不敢看她,慌乱地转过脑袋。

    她声音有了哭腔“你说啊,到底是不是你”

    皇帝绝望地闭上眼,像是利刃削过他舌尖,一个字吐出来,狼狈不堪,羞愧难当“是。”

    令窈往后跌坐,“真的是你为何是你为什么你是我舅舅啊是我母亲的弟弟姐弟怎能通婚,我是你们俩生的孩子,我我不就是名副其实的孽种吗”

    她情绪激动,说话断断续续,像是喘不过气的样子,皇帝不敢再躲,回身轻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卿卿,你听朕解释。”

    少女一味摇头,捂住耳朵,两只水汪汪的眼里写满无助与失望。

    皇帝咬咬牙,强行将她捂耳朵的手掰开“你听好,你母亲并非是朕的亲姐姐,阿琅她,她不是父皇的女儿。”

    令窈泪眼怔怔“什么”

    皇帝痛心疾首,颤着声回忆旧事“一切都要从父皇登基时说起”

    多年前,先皇曾有一心爱女子,两人相遇之时,此女子早已嫁做人妇。当时的王朝主人,姓孟不姓杨。这名女子,乃是王爷的正妻,先皇颠覆孟氏江山,杀了心爱女子的丈夫抢了她入宫,而那女子入宫时已有五个月身孕,是以腹中孩子该姓孟,而非姓杨。

    众人皆以为先皇会让人打掉这个孩子,却不想,先皇不但让女子安心养胎,而且为了阻止闲言闲语,杀掉所有咬舌根的宫人甚至是妃嫔。孩子诞生后,先皇告知众人,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先皇为这个孩子加封最尊贵的公主名号,并为她的出生大赦天下。

    这个孩子,就是后来的长公主杨阿琅。

    在先皇的铁血手段下,当年知情的人几乎都被绞杀,至先皇离世时,鲜少有人知晓,备受宠爱的阿琅公主不是先皇所出。

    “但朕却是知道的,自打朕懂事起,母妃就悄悄告诉朕,杨阿琅不是朕的亲姐姐,她是孽种,不配做朕的姐姐,让朕远着她。可是朕做不到,朕就喜欢和阿姊待在一起,谁也不能将朕和阿姊分开,哪怕是朕的母亲,也不行。”

    令窈撅嘴问“后来呢”

    “阿姊长大后,名动天下,先皇突然离世,朕成了新皇,彼时边塞异国作乱,大军压境,要求朕献出公主,朕自然不会同意,可是朕年少根基浅,根本斗不过那帮老臣,朕想过抛弃帝位,带阿姊逃跑,可阿姊不愿意,她擅自披上嫁衣前往异国和亲,留下书信叮嘱朕,让朕做个好皇帝。”

    皇帝颤颤巍巍擦去眼角的泪,眸中透出一抹阴霾“那几年朕励精图治,讨好世家,终于能够御驾亲征,抢回阿姊。那个绿眼睛的男人死到临头都不肯放手,不停唤阿姊的名字,阿姊竟回了他一声,她唤他夫君,夫君啊,多么可笑的称谓,这个称谓,本该属于朕。”

    皇帝许久再往下说,令窈迫不及待,催他“继续说呀。”

    皇帝勾唇笑,擦掉少女眼边未干的泪痕“后面的事没什么好说了。”

    令窈皱眉“你将母亲抢了回来,然后呢,郑家二老爷是怎么回事,你与母亲又是怎么一回事”

    皇帝轻轻叹口气,爱若珍宝将她揽入怀中,抚着她的后脑勺,低声道“后面的事很简单,朕与阿姊真心相爱,但阿姊不愿直面我们相爱的事,这时郑二出现,阿姊便匆忙嫁了他,希望能够借助他忘记朕,但是阿姊怎么可能忘记朕一次宫中宴席,阿姊醉酒后与朕互述心意,那次之后,她便有了朕的孩子,那孩子就是你。”

    令窈疑心“你与母亲真心相爱”

    “当然。”

    “那她为何不与郑二老爷和离”

    “郑二不肯。”

    令窈总觉得哪里不对,“你没有强迫过母亲吗”

    皇帝面不改色“没有。”

    这些旧事,令窈也听不出真假,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总归她现在知道不再迷茫,她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又知道了自己诞生的原因。她的出生,并非如想象中那般不被世人所容。

    令窈心里稍稍好过些,好奇问“很多很多人爱着母亲吗”

    “是。”皇帝语气一转,自欺欺人“虽然有很多人爱她,但她最爱的人也是朕。”

    令窈闷声问“那我呢她不爱我吗”

    皇帝笑道“她当然爱你,朕也爱你,你的诞生,是朕一生中第二美好的事。”

    “第一美好的事是什么”

    “遇见你的母亲。”

    “你说得这样好,我有点不太相信。”

    皇帝唇边笑意更浓,捏捏她的鼻尖“舅舅没有骗你。”

    他嘴里舅舅两字出口,令窈变了脸色,挥开他的手,鼓起腮帮子“你又不是我舅舅。”

    她虽知道了她诞生的来龙去脉,但她还是有些生气的,气皇帝瞒她多年。若不是前有郑嘉和告知她一半真相,后有梁厚为了玉兔的事发飙挑起开端,他怎会和盘托出只怕会想尽办法骗她。

    她身世复杂是一回事,他不愿告诉她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见她出神,以为她还没缓过来,声音越发轻柔,鼓足勇气问“朕不做你舅舅,做你爹爹,可好”

    令窈被“爹爹”两字刺了耳,倏然站起来“什么爹爹,我连母亲都未有过,又哪来的爹爹”若不是今天她拿住话问他,他又要瞒她到什么时候

    是不是到死都不愿意告诉她

    皇帝一愣,“卿卿不愿唤朕爹爹吗”

    令窈咬咬牙,口是心非,赌气般说“不愿。”

    少女头也不回往外跑。

    皇帝僵在原地,许久,他哑着嗓子唤了声“梁厚,别躲了,出来罢,朕知道你没有走。”

    茶屏后的矮柜,梁厚从里面爬出来,整理衣袍,到皇帝面前“臣之所以没有走,是想知道陛下会对公主说多少真话,日后公主来问微臣,微臣也好与陛下统一口径。”

    皇帝怔忪发呆“你听到了吗,她不愿唤朕爹爹。”

    “听到了。”

    “原是朕不配做她父亲,她不愿认朕,是朕活该。”

    “确实。”

    皇帝瞪过去。

    梁厚并不畏惧,反而嘲讽“陛下撒谎的功夫,天下无双,真真假假混着说,连我听了差点都要相信。”

    皇帝讪笑“朕对卿卿说的话,句句属实。”

    梁厚啧一声,“前半段是真,后半段却是假,长公主从未知晓过自己的身世,当年长公主下嫁郑二,难道不是陛下强行囚了长公主,将她留在宫中吗”

    皇帝冷冷道“朕与阿姊的事,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指手画脚。”

    “我既是外人,陛下方才为何要质问微臣关于长公主转赠玉兔的事难道不是陛下害怕,怕微臣占了长公主的心吗”

    “住嘴”

    梁厚对上皇帝的视线,眼中赤诚,没有君臣之距,只有多年旧友间的真挚“陛下,臣从未背叛过你。”

    皇帝焉了气势“朕知道。”

    “有些事,晚说不如早说,她能得知自己的身世,也就能够早些扫清心中迷惑。”

    “嗯。”

    半晌。

    梁厚“方才无故质问臣的事,陛下打算何时向微臣赔罪”

    皇帝不认账“你以下犯上,朕没有治你罪已是宽容,竟还想让朕向你赔罪”

    梁厚无情丢下一句“也是,陛下尚未想好如何向自己的亲生女儿赔罪,哪有心思向微臣赔罪公主的一声爹爹,不知陛下老死前能不能听到。”

    皇帝一噎“梁厚”

    “微臣告退。”梁厚大摇大摆往外走,不忘回头说一句“这回是真的走了,不藏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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