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里恢复往日清静,前阵子藏在细处的剑拔弩张蓦地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跟在令窈身边伺候的人卸下重担,小郡主总算消停,日子相安无事再好不过。

    鬓鸦比旁人亲近些,知晓令窈素日作风,忽然换了态度,决计不是因为她觉得乏了无趣。况且自那日令窈出府回来后,紫檀大案上摆着的书全都换了样式。

    鬓鸦曾服侍过皇子,知道新换的书是男子才念的,女子多学诗词女德,如今大兴女学士,故此也有女子学孔孟,但像谋略兵法及天文地理,鲜有女子习之。

    鬓鸦本以为令窈一时觉得新鲜,没几日便会丢开,不成想大半月过去,令窈每日捧书往书轩斋去,前所未有的认真劲,倒叫人大吃一惊。

    “他颇有几分真才实学。”自书轩斋回去的路上,令窈忽地发出一声感慨,轻飘飘地,几不可闻。

    鬓鸦一手拿牛皮落纱遮伞,一手为令窈摇扇,猛然听到这句话,神情诧异“郡主竟夸赞孟夫子”

    令窈转了傲气语调“赏他一句好话罢了。”

    鬓鸦附和“能得郡主一句好话,想必孟夫子死而无憾。”

    令窈笑声如银铃,往鬓鸦身上赖“最好如此。”

    令窈心中有数。自千醉楼一游后,如孟铎所言,他教的东西果然与从前不同,虽然态度依然严苛,但她知道,如今是严师教劣徒,总归他是真心教导,而非敷衍应对。

    蝉声高鸣,已是酉时,日头尚未沉下。今日在老夫人处用饭,令窈特意回碧纱馆换下汗涔涔的衣裙,从花门至拱桥,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面上又透了汗。

    她没让人跟着,无人伺候,手中一柄染香团扇,有气无力地摇着,眉头皱成蚯蚓早知便让人抬了肩舆来,能懒着还是懒着好,何苦受罪,现如今多一步她都不想走。

    令窈在白岩石上歪着,想要等人来寻她,无奈日头晒,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闷得伏石叹气。

    “郡主。”

    有人唤她,令窈抬头一瞧,是孟铎身边的山阳。他好像并不高兴,少年英气被霜打蔫似的,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瞪着她。

    令窈喜不自胜,哪管他心情如何,她只顾自己周全“你来得正好,我要出园子去老太太那里。”

    她声音娇滴滴的,黛眉上扬,水汪汪的眸光落在山阳肩上,还算宽厚,不至于跌了她。

    山阳站着不动。

    令窈不耐烦,鞋尖轻踢他一下“欸。”

    山阳不情不愿,缓缓蹲下。

    令窈嗅了嗅他身上没有难闻的气味,反倒沾了孟铎屋里的莲南香,这才攀上去。她以扇遮阳,催促他快些走,心情愉悦了,说“今日好巧,竟然碰见你。”

    山阳“并不巧,先生远远瞧见郡主倒在石头上,怕是死了,让我前来查看。”

    他说话不客气,令窈蹬他一脚后,双手收紧,好让他寻不到机会摔她下去“原来是他让你来给我做轿子。”语气欣悦,甚是得意“待会我赏你。”

    山阳嘟哝“谁要你赏。”

    令窈轻弹他耳珠“你不要赏,那便赏给你主人。”

    她身上没有其他金银,至老夫人院门处,手中团扇再无用处,掷给山阳“替我谢过先生。”

    山阳捏了扇柄,犹如手捧滚烫山芋,转身健步如飞。

    令窈一出现,立即便有婆子丫鬟前来迎接,前呼后拥。

    她刚迈进去,望见廊柱槅扇门前一道单薄身影。

    瘦白的脸,双手搭在轮椅两边,雪青色长袍,晒旧的夕阳落在他腿上,像金的微尘,随时都能被风吹散。

    脚步声重重,他抬眸来看,望见人群最前方的令窈,令窈一顿,刹那间想起前世的郑嘉和也是这样注视她,病怏怏地,眼神却温暖得很。

    喜夏轻声提醒“二少爷来见老太太,等了一下午。”

    令窈蹙眉。

    今日烈阳灼灼,在院子里等一下午,可不得被晒出病来

    令窈小步奔过去“兄长。”

    郑嘉和双颊晒出红印,却并不难看,像是喝醉酒,雪白皮面透出粉晕。他声音有些沙哑,渴了半天的干燥“你来了。”

    屋里有人喊“卿卿。”

    是老太太的声音。

    喜夏也催“郡主,进屋罢。”

    令窈凝视郑嘉和,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有意避开。

    喜夏又催一遍。

    令窈推着郑嘉和的轮椅往前“兄长,我们一起进屋罢。”这回轮到她躲开他惊讶的视线。

    二少爷留在老太太处用饭,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老太太处伺候的人皆屏气噤声。院子里静得很,掉根针都能听到。

    老夫人随意瞥几眼,郑嘉和坐得端正,令窈正低头拣他腰间的扇夹“这个好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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