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点了头的,有点武功的都进不得那些下人就算动了歪脑筋,也制不住这鸡的。”

    奥妙挺多,吴疾甚至都听出点兴趣来了。“现在怎么着”

    “鸡一叫,震门狲就回画里去。”

    吴疾拉开鸡嘴上的绳,这鸡一昂头,就要啄他他眼疾手快掐住了鸡后脖儿,也有了几分火气,拎着鸡晃了晃“或,你挺能啊叫吧。”

    可这鸡似乎通人语似的,凶恶的鸡眼里甚至有一丝冰冷嘲讽,偏就闭紧了嘴,挣扎着想回头刀吴疾。小钏儿帮着上前去引逗鸡叫,也是差点被开了道口子,根本没用。

    时值盛夏,天亮得早。跟鸡折腾这么半天,天色都不像刚才那样黑了。吴疾脑壳里蹭蹭冒火,这鸡再不开口,还是一样得折在这儿。他冷笑一声,推开小钏儿,拎着鸡三两步走到府门口,握住了门环

    小钏儿吓得都筛糠了,“小娘子,使不得”

    薛元顾也彬不住了,“你疯了”

    吴疾冲薛元顾寒声道“什么吃活人的门神,那是我从你嘴里听着的,不是我亲眼见过的。这鸡要是不灵光,正好让我见识见识到底有没有这东西,我今天要是走不出这个门,也好死了这个心。”说完猛地拉开门扉

    门扇洞开,霍然显露出外头夜幕深深下让人觉得有些遥远的城影轮廓,那是吴疾从没到过的地方。

    吴疾站在门槛里朝外看。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是走到这一步还半路折了,倒不如直接冲出去爽快他毕竟已经憋了五年了。

    夜很静,静得不同寻常。

    一股奇异的、搀着花香的腥味儿飘飘悠悠地扎进了人的鼻子里,在这种夜里分外提神。

    吴疾只觉得眼前一花,旋即看到两道庞然的白影,仿佛以夜为池的游鱼,灵活而柔软地滑到了门边。

    这两道白影在黑暗里散发着朦朦的柔亮白光,凑得近了,香味、腥味就都扑鼻而来;它俩原本是光滑如水银的一团,立定之后,抖了抖,动作就像出水的狗,抖出一身雾蒙蒙的白毛,继而伸展出四肢、头颅,化作两只又像豹子、又有些虎态的白色大兽,拖着两柄如烟一般柔软弯折着的长尾,与门扇上画得别无二致。

    两只大兽如镜像双子,动作同步地缓缓地抬起眼,看向立在门后的女孩。大兽的眼没有瞳孔、一片混沌的灰白,骤然看去竟有几分狭媚,在看到吴疾的一瞬间,就十分类人地流露出贪婪和饥饿的神采。

    在被那眼睛盯住的一瞬间,一种不受意识控制的冰冷恐惧,由上而下地笼住了吴疾这种恐惧并非出自他的本意,更像是青蛙遇了蛇、蛇遇见了鹰,是天敌带来的深入骨髓的极端恐惧。

    香味来自于这两头震门狲脚下不时浮现的幻雾花影,而那腥味正来自于它俩越张越大的口中;如果说刚才它们形貌还有几分美丽威严,那么此时它们裂到耳根的血盆大口,和那口里头翻滚着血泡和无数张哭丧人脸的幻影,就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了。

    吴疾头皮发炸,抡起胳膊直接把鸡扔了出去

    打从震门狲现身起,兴光鸡就炸起了一身的毛,整只鸡看起来膨胀了一圈有余教吴疾这一扔,这鸡也丝毫不惧,三角的鸡脸上甚至显出兴奋之色,张开它泛着金光的锋利鸡喙,无声地扑向了面前小山一样巨大的震门狲

    和震门狲相比,兴光看上去实在太小,令它这好斗的做派都显得有些荒诞不经的可笑。可在它扑出去的一刹那,两只震门狲就闭上了嘴巴,鬼魂似的朝后滑出丈许距离,四只闪着幽光的眼睛齐齐盯住了在地面上奋力扑腾着的鸡。

    鸡浑身被缚,只有脖子以上还能灵活转动,在地面上无声的扑腾,但还是固执地不肯张开鸡嘴叫一声。

    吴疾就这么看着鸡折腾了好一会儿。震门狲仍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鸡,似乎忘了门里人的存在。

    他直接深吸一口气,一步跨出了门槛。

    他人探出门槛的一刻,两只震门狲齐齐分出一只眼滚动着看了他一眼,像极了一双眼球可以各自为政地转动的变色龙,又平添几分诡异。有那么一刹那,它们似乎很想扑上来;但在吴疾重新拎起鸡时,它们的注意力又落在了鸡上,再次不着痕迹地退了退。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吴疾回过头,把已经吓得瘫软的小钏儿拖出来,“不想死就自己走,我没手带你。”鸡还在他手上挣扎,看着极其危险。

    小钏儿立刻绷着腿站起来,一手牵着一匹马,马上被绑着的薛元顾脸色已经青了,额头上的冷汗慢慢滴下来。

    吴疾就这样一手抓鸡、一手捉刀,后头还带着两个累赘,走出了薛府的大门。两只震门狲绕着他们打转,虎视眈眈,但却不上前。就在他们走出一段距离时,一双大兽似乎终于放弃了,轻盈地转过身、重又慢慢化作银白绸光,时而分开、时而姿态完全一致地朝门墙的另一边慢慢飘远了。

    吴疾的头发在刚才那艰难的几十步里已经完全汗湿了。仅仅是一对为人所驱使的灵异怪兽,已经让他感觉到近乎丧失自尊严的恐惧。而就在一小时之前,他还在对自己这凌驾于凡人之上的“七日武功”踌躇满志。

    摁着鸡脖子的手后知后觉地开始酸疼,吴疾提起鸡,打算把这鸡原样绑嘴拴好。谁知这鸡趁着他松了一点它的脖子毛,反嘴又是一啄

    吴疾躲过这一嘴,不免有些迁怒,把鸡往小钏儿怀里一塞,就手就去拔刚才一直没出鞘的小刀,“反了你了。”

    就在他拔刀的这一刹那,薛元顾眼都红了,“快停手,你”

    还是没来得及,刀已经出了鞘。从前吴疾在电视剧里看大侠宝剑出鞘嗡鸣,就当是配音演员在幕后敲不锈钢盆,只觉得都是臆造的。但这不盈一尺半的小刀出鞘,竟瞬间响起一道悦耳之际的清亮刀鸣。

    吴疾见薛元顾上火,满以为这刀还能弄得风云变色不成可一声刀鸣过后,也不过就是雪练似的一弯锋利秀凛的刀,刀尖儿有些特别,是直的,倒有点儿像裁纸刀的刀头。他瞥了薛元顾一眼,“怎么了,又有什么讲究”

    旁边小钏儿愣是没摁住被吴疾激怒的兴光,鸡猛地一拱,一爪子蹬到了刀上鸡爪看起来倒是比刀还凶,可刚一触到刀身,就沁出一抹血痕,被划伤了。薛元顾第二次来不及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鸡挣扎的动作一停,接着刀身上亮起温温润润的光膜,一路顺着鸡爪覆住了鸡身。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兴光定了格,包在光膜里的身体一下子就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缕青烟,被“吸”进了刀里。

    薛元顾眼睛都气红了,“你你”

    少年一口气哽完,总算开始说囫囵话了,怒极反笑“薛暮凝,你很好,人间难求的奇兵,落到你手里,竟然附了这么一只扁毛畜生的魂魄你逃罢,你今天不杀了我,总有一天还会落到我手里,天涯海角,我一定会找到你”

    吴疾听得似懂非懂,低头看看刀,那一团“鸡灵”这么说准确吗被这小刀慢慢从刀头饮到了刀根,荧荧照出靠近刀柄上刀身的三枚小字。

    “小羹汤”吴疾说,“这是刀名吗真野趣儿。”

    薛元顾看着他的眼神已经染上了一丝疯狂,一个字都不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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