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玩笑归玩笑,多年相交,委实算得上相爱相杀。
    “对了,燕王上奏,说是请朝廷拨予辎重,战事艰苦,首战告捷,朝廷该予犒赏三军。”宋烈幽幽的叹口气,“朝廷这些年与南玥交战不断,在军饷和辎重方面,不堪负重,经不起燕王这样折腾。”
    傅九卿邪邪的睨他,不语。
    “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又没让傅家出银子。”宋烈略带倦怠的压了压眉心。
    傅九卿别开头,此地无银三百两。
    “傅九卿,你能不能”
    “不能”
    宋烈轻呵,眸色嘲弄,“小气”
    “不送”傅九卿不紧不慢的背过身去,负手而立,全然不屑理睬。
    宋烈推开牢门走了进来,“你这就不地道了,好歹相交多年,你说你哪次出事,不是我帮着兜底傅九卿,不就是问你借点银子嘛”
    “要我把借条都拿出来吗”傅九卿凉凉的开口。
    傅家富可敌国,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此前宋烈从他手里“借”走的银子,都能养出一支大军。
    再借
    当他是冤大头
    宋烈略带赖皮的笑笑,“最后一次”
    “不知道南王妃是否听过这四个字”傅九卿不温不火的问,音色凉得瘆人。
    宋烈眉心突突跳,“无端端的莫要牵扯家眷。”
    “你这话跟骗女人的没区别。”傅九卿还不知道宋烈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拿他的钱,去扳倒燕王府,南王府不费一兵一卒便收拢了燕王手中的大权。
    好处都让宋烈占尽,傅家既出钱又出力,若然失败,还得背锅。
    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燕王府不铲除,你能安枕”宋烈不信,“宋宴一直盯着靳月不放,那小子的脾气,我很清楚,不把她靳月弄回去,他是绝对不会罢休的。眼下他还能保持最后的仪态,等到招数用尽,你觉得宋宴会如何得到靳月”
    宋烈很清楚,靳月是傅九卿的软肋。
    所以说,人一旦生出软肋,很多事情都会身不由己。
    “你觉得我会怕宋宴纠缠”傅九卿不屑理他,长睫微扬,天窗上落下的光,稀稀落落的撒在他面上。
    过往记忆斑驳,他唯一清楚的是,那是他一生之中,感受到的第一束光,舍不得放不下,所以他愿意穷尽一生,追着那一束光。
    宋烈低头笑了笑,“是舍不得心尖尖对了,北澜的使团有些怪异,入住行辕之后,就开始派人在街上到处晃悠,说是体验大周的风土人情,但我总觉得怪怪的,你说他们是不是在找什么”
    “来和亲,自然是找女人。”傅九卿低声轻咳。
    宋烈不置可否,神情淡漠的瞧他,“九卿,我们认识多久了”
    傅九卿没说话。
    “罢了”宋烈叹口气,言归正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这人藏得太深又或者说,不似表面看着的正直我内心深处,对权势的眷恋,许是超过了你所能想象的范围。”
    “男人对权势的眷恋,是与生俱来的本能。”傅九卿敛眸,削薄的唇紧抿成一条线,“你若能守住底线,权在你手里,胜过在燕王手里。”
    宋烈笑了,“我就说,不能同你相交太深。你这人什么都好,皮相好,脑子好,手段好,是世上最好的猎手,偏偏有一样不好,眼睛太毒太危险。”
    民之温饱,臣之忠正,君之圣明,天下太平。
    傅九卿没说话,如宋烈所言,耐性太好,以至于很多时候,你都猜不到他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应该不是寻常人。”宋烈走的时候,若有所思的瞧着傅九卿,“依你的心性和处事,不该只是个商贾之子。”
    傅九卿负手立于天窗下,厚厚的墨氅衬得那张俊美无双的面颊,愈发苍白如纸,他静静的看着宋烈,幽邃的瞳仁里无波无澜,无喜无悲。
    宋烈叹口气,略显无奈的走出了大牢。
    “王爷”君山行礼。
    宋烈揉着眉心,“他近来身子状况如何”
    “公子是旧疾。”君山躬身回答,“王爷您与公子相交已久,应该明白的”
    宋烈狠狠皱眉,终是一言不发,抬步离开。
    目送宋烈离去的背影,君山转身回到牢内,“公子,王爷走了。”
    傅九卿敛眸,将袖中的印鉴递出去,“交给我爹,他知道该怎么做。”
    “是”君山毕恭毕敬的接过。
    直到走出了知府衙门,江天才敢开口,“王爷,傅公子会答应吗你这来来回回的,都写了那么多张欠条,傅家终究是商贾之家,生意人最重以利相交。”
    亏本的买卖,怕是不会再做。
    宋烈翻身上马,瞧着敞开的府衙大门,“以利相交是不错,可惜他不是。”
    “那傅公子要什么”江天不解。
    宋烈认真的想过很久,傅九卿想要什么从他靠近之初,宋烈一直在揣测傅九卿的所图。
    财傅家不缺。
    权傅家不需。
    这么多年,他没见着傅九卿贪恋过权势,倒是在两年前终于悟出了真谛,这小子辗转天下,往来京都城,与他结交甚深,不图财不图权,只图一人白首,只想葬一人在心中荒坟。
    矶城外崖边一战,心坟荒草漫长,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要一人。”宋烈扯了扯唇角,“穷尽天下财富,耗尽一生精力,只想要一个人,留在他身边而已。”
    江天笑了,何其明了,英雄难过美人关。像傅九卿这样聪慧的人,即便要输,也只输给心头那一点朱砂,得心甘情愿的输。
    宋烈策马而去,大牢内依旧安静至极。
    大街上,有北澜的人在晃悠,瞧着漫无目的,真的只是在了解大周的风土人情,可若是细看,能瞧见一个个眼底的精芒,时不时的搜寻着什么。
    靳月沐浴更衣完毕,冒着雪风进了宫。
    慈安宫外。
    顾白衣一眼便瞧见了匆忙行来的靳月,欣喜的唤了声,“公主”
    “玉妃娘娘”靳月疾步上前,“给玉妃娘娘请安”
    顾白衣亲自扶起她,瞧着她眉眼如旧,“此去英州时日不短,怎么瞧着好似瘦了英州好玩吗”
    “谢玉妃娘娘关心,我很好”靳月笑了笑。
    “这就见外了吧”顾白衣松了口气,“回来就好,你是来看太后娘娘的”
    靳月点点头,“有点急事。”
    顾白衣眉心微蹙,“出来之后,去一趟承欢宫,我有话想与你说。”
    “是”靳月躬身。
    对于顾白衣,靳月不排斥,甚至很是欢喜。顾白衣与顾若离虽然是一父所生,但委实是两个版本,一个阴险毒辣,一个温婉大方。
    待顾白衣离开,靳月抬步进了慈安宫。
    “宫里的人说,玉妃娘娘怀有身孕”霜枝道。
    靳月深吸一口气,“好人有好报”
    得知靳月要来,太后早早的让芳泽备下了她爱吃的糕点和瓜果,这会就坐在寝殿里等着。芳泽将人引进来的时候,太后面上的担虑,瞬时一扫而光,“月儿,来”
    “娘”靳月躬身行礼。
    “回来就好”太后如释重负。
    平安无事的回来,胜过一切。慕容家的案子,已然耽搁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两日的,只要人还在,万事才有可能。
    “娘,您近来可好”靳月瞧着太后眼下的乌青,“好似有些憔悴,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公主此去英州,太后娘娘吃不好睡不好。”芳泽奉茶。
    太后白了她一眼,“胡言乱语,下去吧”
    “是”芳泽略显无奈的笑笑,行礼退下。
    靳月敛眸,“是我让您当心了。”
    “无妨”太后握住靳月的手,“只要你能平安回来,哀家什么事都没有。对了,傅九卿的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若是你想让哀家”
    “娘”靳月摇摇头,“我进宫不是想请您干预的,这事我们自己惹的,自然得我们自己解决,不该让您担心。我今日急急忙忙的入宫,其实是有另外一件事相求,还请娘亲能帮我一帮”
    太后愣怔,将糕点推到靳月面前,心里有些慌乱的问,“遇见了什么难处”
    “这个,您看看”靳月将纸条递到太后面前,伸手捻了一块糕点,美滋滋的塞进嘴里,“燕王府还没死心,这会正要挟我呢”
    一提起燕王府,太后的眉心便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待瞧明白纸上所写的意思,更是面色黑沉,冷然将纸张拍在桌案上,“岂有此理”
    糕点入口即化,靳月正饿着,吃得津津有味。
    “你慢点吃,慢点吃”太后一愣,“这是没吃饭”
    “送了相公去大牢之后,就回家沐浴更衣,紧赶着进来见您,没顾上吃饭。”靳月老老实实的回答。
    这可把太后心疼坏了,“芳泽芳泽”
    “是”芳泽赶紧进来,一脸不解的望着太后,“太后娘娘,怎么了”
    “去传膳”太后忙道,俄而又转头望着靳月,“月儿,你喜欢吃什么哀家让御厨给你做。”
    靳月想了想,“什么都行,我不挑食。”
    “好”太后点头,“芳泽,去吧”
    芳泽行礼退下。
    靳月吃得着急,糕点有些干,她狠狠灌了两口水,才喘上了气,“花绪是当年的女子军一员,她如今就在燕王府,但我知道,若我不去,宋宴肯定会杀了她,而且在这之前,他会藏起花绪,怕是没那么容易被人找到。”
    “你想救花绪”太后问,“那你知道宋宴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吗”
    靳月咂吧着嘴,舌裹着后槽牙,闷闷的点头。
    “知道还要救吗”太后目不转睛的看她,“哀家相信你不是当年的靳月,可若是你去了,就是在昭告天下,你就是当年的靳月,明白吗”
    靳月当然明白,一去就等于承认。
    “如此,还要救吗”太后又问。
    靳月略显无奈的叹口气,“娘,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
    “你说。”太后神色平静,以至于谁都猜不到她此刻心中所想。
    靳月若有所思的望着她,“若有一人,与你生死相交,为你出生入死,如今她身陷险境,你是否会救她”
    “可你不是当年的靳月。”太后极力的想撇清她与燕王府的关系。
    靳月笑了笑,“太后娘娘,忠肝义胆者,当救我视若无睹,那么我与燕王府那些人有什么不同不管我是不是靳月,我都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这种事,靳月做不出来。
    而且她只是不记得当年的事,可她真真切切就是当年的靳大人啊花绪、月照、明影,还有明珠,她们曾经寄予希望的靳大人
    望着靳月的笑,太后哑口无言,满脑子都是当年阿鸾离开时的笑靥。
    “等阿鸾回来,看后宫谁还敢欺负你”
    阿鸾啊
    太后鼻尖酸涩,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只是反复瞧着桌案上的纸条,俄而目光慈柔的盯着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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