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月缓步走出。
    “少夫人”霜枝慌忙迎上,“您没事吧”
    靳月笑靥如花,帕子轻轻擦着湿漉漉的双手,“我能有什么事,就是送了燕王府一份大礼,我不杀人,但不代表我好欺负,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就是”霜枝气鼓鼓,“那现在呢”
    靳月朝着马车走去,“当然是上车,继续走咯”
    “这些人怎么办”霜枝指了指客栈。
    明珠意味深长的笑着,“让他们跑,估计都跑不动。少夫人这一招,够狠,但是对付这些人简直是最好不过了”
    霜枝没瞧见里头的动静,但寻思着少夫人聪慧,定是有法子制住这些混账东西。
    马车继续前行,靳月坐在车内,面色微沉的用帕子擦着手,一下一下又一下,长长的羽睫半垂着,掩去眸底精芒,呵,燕王府还以为她好欺负吗
    傅九卿没说话,优雅娴靠在软榻上,削薄的唇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慈安宫。
    “太后娘娘”芳泽疾步跨入寝殿。
    太后皱眉,“出事了”
    “如太后娘娘所料,他们前脚刚出京都城,后脚就遇见了杀手,好在傅家的人心细,把人都给逮着了”芳泽叹口气,“不过咱们的人没敢靠近,有些面还不能撕开,得暂时维持着”
    太后点点头,这话不错,“那月儿呢”
    “奴婢觉得,元禾公主真真是像极了鸾姑娘”说起这个芳泽略带无奈的苦笑,“她倒也没追究,没闹腾,没把人都杀了,而是手脚麻利的剥了两张皮,做了两盏人皮灯笼,这会燕王府里的那位,不吓死才怪”
    太后噗嗤笑出声来,“哈哈哈,这丫头啊”
    “不好欺负”芳泽笑道,“同她母亲一个性子,平素敛了爪子,瞧着文文弱弱的好说话,但你若是不客气,她回头就能把你挠成大花脸,一点情面都不留”
    太后喜不自禁,笑得合不拢嘴,“是该这样就该这样阿鸾的女儿,能是那素包子,任人欺负吗那阿鸾是什么性子,敢把天都捅个窟窿,她想做的事儿,天王老子都拦不住。”
    “那太后娘娘,可放心了”芳泽笑问,“公主不好惹,傅家的人又一门心思护着她,想伤她委实不容易,这丫头厉害着呢”
    太后如释重负,“厉害就好之前哀家见着她唯唯诺诺,就担心她胆小怕事,被燕王府的人给欺负死”
    “现在您放一百个心,就公主这性子,简直跟鸾姑娘一样,燕王府敢找她麻烦,她就敢把燕王府刨个底朝天”芳泽笑着打趣。
    太后忍俊不禁,“对对”
    “母后在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宋玄青疾步从外头进来,面带微笑的瞧着自己的母后,说实话,他这个当儿子的很少见过母后这般高兴,笑声爽朗得好似逢着天大的喜事。
    见着皇帝进来,太后敛了笑,不温不火的睨他,“外头的奴才好不懂事,皇帝来了也不知道通传一声。”
    “母后这是瞒着朕,干了什么好事”宋玄青笑着打趣。
    太后笑得凉凉的,拂袖落在在软榻上,“保不齐还真是,皇帝可要小心咯”
    “朕听说元禾出城了,去英州”宋玄青坐定,芳泽行礼退下,转身去备茶。
    太后挑眉看他,母子两个相处的模式便是如此,公私分明,说两句还得夹枪带棍,“皇帝有什么话就直说,哀家又不是少不更事的小姑娘,尝点甜头就分不清东南西北。”
    “朕听说,母后派人提前去了英州。”听听,虽说太后执掌六宫,可实际上呢宫里的一举一动,哪样不是在皇帝的手心里攥着
    太后也不恼,知儿莫若母,母子两个相依为命多年,皇帝清楚她的心思,她又岂会不明白皇帝的意思。
    转着手中佛串子,太后不温不火的开口,“难道哀家的义女去了英州,哀家不该让人去打点吗等着旁人去护着,哀家的元禾公主,早就被人大卸八块了皇帝若是真有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宋玄青面色微恙,低头轻笑,“母后是说燕王府。”
    “耳朵这东西,最是任性,有时候能左耳进右耳出,有时候又能一句话都听不进去。但是左肩下面的那个东西,最诚实”太后阴测测的瞧着宋玄青,“皇帝,别怪哀家没提醒你,最是无情帝王家,该决断的时候不要有任何的犹豫”
    宋玄青点点头,“朕知道。”
    芳泽进来奉茶,打断了太后的话,“太后娘娘,皇上,外头又起雪风了,估摸着这两日又得下一场。”
    “瑞雪兆丰年。”太后放下手中的佛串,端起杯盏的时候眉心蓦地一皱,“英州那地方冷得厉害”
    宋玄青端着杯盏浅呷一口,“母后放心,英州虽然冷,但元禾身子骨不错,又有傅九卿护着,傅家不缺买氅子的银钱”  芳泽笑道,“皇上所言极是,太后娘娘您就别操心了”
    “是啊,哀家活到了这把年纪,上半辈子操心儿子,下半辈子该操心操心自个,免得来日”
    宋玄青狠狠皱眉,“母后母后,朕近来发现京都城内有异,南玥的细作似乎已经蛰伏进来了。这段时间,南王府又出了事,所以朕没能晨昏定省的来请母后的安,还望母后见谅。”
    这招百试百灵,只要搬出朝政,太后一定诸事作罢
    果然
    “罢了”太后揉着眉心,“南王府的事情,确实很棘手听说刺客抓住了还没交代吗”
    宋玄青摇摇头,“母后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有些事问下去也不会有结果,所以南王上奏,刺客既已抓到又不招供,明日午时在城门口斩立决”
    “皇帝可昭告天下。”太后挑眉瞧他,“藏着掖着算怎么回事欺负皇家无人还是觉得皇家好欺负南王府培养培养,能与燕王府相抗衡,皇帝该把握好手中的权柄,尽量让他们相互制衡,而不是让你左右为难。”
    宋玄青颔首,“母后所言极是,朕会亲自下旨斩杀刺客,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嗯”太后低声应着,倒也没多问其他。
    出了慈安宫,海晟在后跟着,“皇上,您怎么不提傅家的事”
    之前宋玄青得了消息,说是南王府二公子与傅云杰交往甚密,二人曾经关起门来密谋过对南王不利的事情,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南王遇刺跟他们有关,但按律应该抓起来审讯。
    “太后已经表明了态度,不许朕动傅家。”宋玄青压了压眉心,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连英州的事儿,都不许他插手,权当是傅九卿小夫妻两出去散心了
    南王府极力压了消息,只说问不出什么,立斩刺客,这意思还不明显吗
    要顾全大局,就得把这事做平,不能闹出乱子,否则南王府内斗的消息一传开,宋烈该如何处置灭手足平傅家
    “皇上您”海晟叹口气。
    宋玄青负手而立,站在宫道上,瞧着前方的暗色,身后是灯火长龙。
    帝王出行,前呼后拥。
    “母后有句话说得极好,帝王术旨在制衡,让臣子去自我制衡,而不是让朕左右为难。”宋玄青不得不承认,母后虽然不理朝政,可每每他有了烦心事,她总能一点就透。
    海晟笑了笑,“太后娘娘极是睿智。”
    翌日一早。
    皇帝圣旨传召天下,刺客孤雁被押赴城门口,斩立决
    行刑那日,傅云杰就站在人群中,眼见着刽子手举起刀,圻下孤雁人头,鲜血飞溅。
    大概是画面太惨烈,傅云杰被吓着。
    回到家,傅云杰便疯了似的将房门、窗户全部封死,躲在屋内瑟瑟发抖。
    赵福慧带着傅正柏赶到,让奴才们破门而入,傅云杰吓得肝胆俱裂,当场晕死过去,请遍了京都城内的大夫都没什么用处,最后还是傅正柏硬着头皮去请了靳丰年过来。
    靳丰年大笔一挥,一句话心病还需心药医
    傅正柏幽幽叹口气,指着哭泣不止的柳氏骂了句,“该”
    平时不好好管教,等到出了事后悔来不及。
    “靳大夫”傅正柏送靳丰年出去,“可有什么法子总不能让他一直这么疯癫下去啊”
    靳丰年极是轻蔑的哼笑两声,“若不是看月儿面色,我压根就不会过来给他瞧病,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小子此前调戏过月儿,差点让月儿吃了亏。”
    “是我教子无方”傅正柏面露难色,“那他”
    靳丰年从怀中摸出一个方子,“安神汤多喝两天便是,这是治标的法子若是效果不好再来找我,我给他治治本”
    “好”傅正柏紧了紧手里的方子,“他们去英州的事儿,你应该知道吧”
    靳丰年当然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发了消息,让江湖同道相互帮衬点,免得闺女吃暗亏。江湖险恶,她内力被封,记忆未复,这丫头又是个没心没肺的,万一被人算计想想都头疼。
    离开傅家,靳丰年插着腰,在街头站了半晌,“老子是冲着你来的京都城,你现在跑得没影,倒是把我给丢下,真真是天底下头一号,没心肝的白眼狼”
    斩杀刺杀南王的刺客,闹得整个京都城沸沸扬扬,多少人暗咒这女子不知天高地厚,活该有此下场。
    顾若离站在街头,面色凝重的望着城门口方向,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刺客之事。紧了紧袖中帕子,顾若离下唇紧咬,“杀了”
    “主子”琥珀有些担心,“您说南王府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顾若离敛眸,“回去再说”
    谁知还没走两步,巷子口却立着一个暗影,“进来”
    深吸一口气,顾若离疾步跟上。
    不远处,靳丰年狠狠拂开裴春秋的手,“别拽我,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还咦”
    “我可能有了些许眉目,关于当年燕王府那场火,哎哎哎,我还没说完,你去哪”裴春秋急了,“回来靳丰年,你给我回来,我话还没说完,你不想知道当年那火”
    靳丰年猫着腰,一溜烟窜到了巷子口,他方才好似瞧见顾若离主仆进去了,有大路不走要鬼鬼祟祟的走小巷,肯定有又什么坏主意,傅九卿小两口不在京都,他得替他们留着心。
    裴春秋挠挠头,眼见着靳丰年跟进了巷子里,心下亦有些怪异,叹口气追上去,“一把年纪了,还觉得自个年轻,整个一老顽童。”
    谁知,等他到了巷子口,早就没了靳丰年的踪迹。
    “哎呦,走得还挺快,这老小子认真的”裴春秋拎着摆子,赶紧往里头走,然而走到了巷子尽头,走出了巷子到了对面街头,他也没瞧见靳丰年的身影。
    心下一怔,裴春秋愣愣的站在街边,左右都没看到人,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真是奇了怪了
    “师弟”裴春秋窃窃的喊了两声,“别藏了师弟”
    找了整整两条街,都没找到人,裴春秋忽然意识到不太对了,撒腿就往靳氏医馆去,“四海四海,快出来,靳丰年不见了”
    四海一愣,赶紧摘下袖套,“裴大夫,您可别胡闹了,靳大夫被傅家的人请去瞧病了,是出诊,不是失踪还有,少夫人吩咐了,您再踏入医馆大门,是会被丢出去的。”
    裴春秋一拍大腿,拽着四海就往外跑,“少废话,边走边说”  事实证明,靳丰年真的丢了。
    一直到了日薄西山,靳丰年都没有回到医馆,裴春秋和四海将那两条街翻了个底朝天,就是没瞧见人,最后四海去傅家找管家,管家二话不说就派人帮着找。
    靳大夫要是出事,公子和少夫人还不得急死
    “少夫人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是、要是她知道”四海急得直掉眼泪,“我怎么跟少夫人交代啊靳大夫,你到底在哪”
    傅家的人找了一夜,找遍了京都城所有的大街小巷,始终没有靳丰年踪迹。一个大活人,就这么眨眼的功夫,消失得无影无踪,宛若人间蒸发。
    幽暗的屋子里,凉薄之声响起。
    “你也太不小心了,这老东西,你要怎么处置”
    “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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