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太后娘娘会做主,还望靳大夫莫要轻举妄动,眼下唯一要紧的,是照顾好公主殿下。”芳泽的话里,带着警告的意味,“明白吗”
    靳丰年颔首,“明白”
    “靳大夫,能否私下问个问题”芳泽低声开口。
    靳丰年一愣,不明所以的望她,心头略略提起,这宫里的人怎么都奇奇怪怪的但他也不好当面驳了芳泽,毕竟这是太后身边的人,以后靳月醒来,还得仗着太后的威势,免于燕王府的搅扰。
    “您说”靳丰年应答。
    芳泽回望着床榻上的靳月,“靳大夫祖籍何处”
    据说,是衡州来的。
    可芳泽不信,否则也不会有此一问。
    “衡州”靳丰年斩钉截铁。
    芳泽笑了笑,“好好照顾公主,太后娘娘的赏赐很快就会送来,到时候公主要带傅家还是留给您,得让她自个决定。靳大夫,您是个有福气的人”
    别的倒是没什么,只是芳泽走后,靳丰年想着她说的最后那句话,越想越觉得不太对。问了祖籍,又说什么有福气的人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靳丰年犯了嘀咕。
    四海就站在边上,瞧着愣在门口的靳丰年,“靳大夫,宫里的人都走了,您还在这儿愣着作甚”
    “哦,哦”靳丰年回过神,低着头就往后堂走去。
    芳泽有句话说得很对,眼下什么都没有靳月的性命,来得重要。
    明珠和霜枝在屋内伺候着,两丫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直勾勾盯着床榻上的靳月。
    “靳大夫,少夫人会没事吗”霜枝眼眶红红的。
    靳丰年点头,“会没事的,你去烧点热水,把她身上的血迹再擦擦,可能会一遍遍的出冷汗,若是再着了风寒就不得了。”
    “好”霜枝抬步就走。
    “明珠,你注意炉火,屋内不能太凉。”靳丰年吩咐。
    明珠颔首,疾步走到暖炉旁蹲守。
    瞧着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靳月,靳丰年鼻子泛酸,说话的嗓音都带着哽咽,指尖轻轻抚着靳月的眉眼,满心满肺的疼惜,“宝贝了这么久,养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养成囫囵个,一下子给我折腾成这样,老子真想弄死他们”
    “靳大夫,我家公子怎么样了”明珠问。
    提起这个,靳丰年神情一顿,“他呀”
    “他会没事吗”明珠问。
    靳丰年想了想,伤上加伤,会没事吗没事才怪
    “公子走的时候,瞧着很虚弱,他”明珠犹豫了一下,她知道自己不该问,这毕竟是主子们的事情。可若是公子出了事,少夫人以后又该如何是好
    靳丰年摆摆手,“傅九卿命硬得很,应该、应该不会有事。”
    明珠眸色微沉,命硬得很连靳丰年都说得如此不肯定,可见公子的情况不容乐观。
    “你照顾好她,我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靳丰年抬步就走。
    “靳大夫”明珠垂着眸,紧了紧手中的火钳,“能不能问一句”
    靳丰年不解,站在门口未有动弹。
    “若是少夫人醒来问起,您当如何作答”明珠问。
    若是换做旁人来问,靳丰年势必装傻充愣,展示展示演技,可明珠不一样,所以靳丰年没必要隐瞒,“实话实说。”
    “会想起来吗”明珠骇然,面上满是惊惧之色,“会吗”
    靳丰年叹口气,“固定在体内的金针,被燕王的内劲推使,偏离了最初的位置,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金针归位,唯有压制内力,才能遏制蔓延。”
    “所以少夫人明明伤势不重,却昏迷不醒”明珠咬着后槽牙眯起眼眸。
    靳丰年点头,“那点皮外伤,对月儿来说,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可怕的是那股强行注入体内的气劲。燕王内力浑厚,气劲在体内乱窜,饶是寻常人亦承受不住,导致筋脉俱断,更何况是月儿这样的身子。”
    外表看似强健,实际上
    两年前血淋淋的一幕,靳丰年至今记忆犹新。
    明珠定定的望着门口,饶是靳丰年已经走了许久,她都没能回过神来。
    “怎么了”霜枝捧着水盆进门,瞧着明珠眼眶红红的,好似哭过的模样。心头大恸,霜枝慌忙放下水盆,直奔床前,“是不是少夫人”
    “少夫人没事”明珠解释,“我就是担心少夫人。”
    霜枝面色发青,捂着心口喘口气,“吓死我了”
    “靳大夫说了,少夫人不会有事,且等着便是。”明珠咬了咬下唇。
    霜枝点点头,“明珠,少夫人待你我如同手足,你明白吗”
    “明白”明珠不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霜枝捋起袖子,将帕子搅在热水中,“我的意思很简单,少夫人醒转之前,你莫轻举妄动。”
    闻言,明珠愕然盯着她,“你怎么”
    “我怎么知道”霜枝笑得勉强,捏着帕子回到床前,轻轻擦拭着靳月肩胛处的血迹,“明珠,咱们跟着少夫人不是一日两日,我呢虽然不像你这般有本事,但我也不笨。你对少夫人不似寻常的奴婢与主子,尤其是面对燕王府的时候。”
    明珠垂眸,掩去眸中冷戾,“我没有。”
    “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反正不管少夫人是谁,也不管她变成什么模样,她永远都是我的主子。”相比明珠的极力否定,霜枝倒是坦然得多,“我也希望害少夫人的那些人,不得好死”
    明珠知道,霜枝说的是燕王府那帮人。
    “明珠”霜枝起身,将帕子丢进水里,干净的水面当即漾开血色的涟漪,“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能做的就是小心,下不为例。你若是真的去找燕王府的人报仇,万一身死,以后还能护少夫人安然无虞吗公子情况不明,少夫人昏迷不醒,正是用人之际。”
    明珠盯着她半晌没吭声,俄而低头苦笑,“你倒是像极了谋士”
    “是少夫人教的好,人该往前看,而不是折磨自己,便宜别人”霜枝重新回到床前,继续擦拭靳月身上的血迹,“诶,少夫人的衣服可有带来”
    “府里的人已经送来了”明珠醒过神,将柜子里的包袱取出,“现在就换吗”
    霜枝想了想,“先搁在炉子边上暖暖,免得待会换的时候,凉着少夫人。”
    “好”明珠点头,捧着衣裳站在暖炉边上。
    霜枝叹口气,“明珠,你是不是认识以前的少夫人”
    “嗯”明珠回答得很轻,很轻。
    那种小心翼翼,仿佛藏着什么珍贵之物,内心深处珍惜到了极点,生怕被人碰碎了。
    “少夫人就是、就是那个靳统领吧”霜枝笑了笑。
    明珠垂着头,没说话。
    “所以,我们的少夫人是个巾帼英雄,是个响当当的大人物。”霜枝有些激动,捏着帕子的手,都跟着颤抖起来,“她是不是武艺高强一直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还有还有”
    明珠兀的笑了一下,“少夫人只想当个普通人。”
    霜枝的笑,瞬时僵在唇角。
    “若有选择,她宁可做个寻常女子。如现在这般,不会武功、不谙世事,嫁得如意郎君,从此相夫教子,闲适安乐。”明珠红着眼眶,“是公子,圆了大人的祈愿。”
    霜枝抿唇,若有所思的望着床榻上的靳月,“少夫人太累了”
    “不知公子现在如何了”
    公子出来的时候,连唇上的血色都消淡无踪,若不是君山搀着,只怕
    燕王府的人,都真该死
    眼下,整个京都城的人都知道,太后懿旨已下,傅家的五少夫人,成了正儿八经的外室公主,虽然不是宋家宗亲,但平民公主这身份,委实让人歆羡。
    “小王爷”程南小心翼翼的将汤药递上。
    宋宴气息奄奄的伏在床沿,背上的伤口全部开裂,某些位置亦是伤得不轻,若不是靳月当时虚弱,力道轻了点,只怕这一脚足以让燕王府断子绝孙。
    “裴春秋怎么说”宋宴的枕边放着一枚发黑的银针,他半撑起身子,将汤药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在口腔里蔓延,仿佛混着她脖颈上的咸腥味,明明艰涩至极,却又是那样的令人遐想万千。
    程南接过空碗,眼神略显闪烁,“裴大夫说,分量太少,只知道是毒,却无法辨别是何种毒”
    “是毒,就对了”宋宴捻起枕边的银针,眸中含笑。原本该银光烁烁的银针,现如今呈现出诡谲的暗色,与她脖颈上的血色,一模一样。
    见状,程南心头一紧,不知该说什么。
    “小王爷”顾若离款步进门,“若离不过是回了夜侯府一趟,您怎么就成这样了还疼吗裴大夫呢”
    宋宴将银针放下,心里委实有些不耐,“你不是说侯爷夫人病了,要回去侍疾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小王爷伤着,若离岂敢在母家久留。”顾若离转身去拧了湿帕子,轻轻擦着宋宴额角的薄汗,“还疼得厉害吗”
    宋宴侧眸,瞧着顾若离眼中的焦灼,不由的神色稍缓,柔声应道,“没那么疼,爹下手有轻重,何况还有娘看着,他不会真的将我怎样。”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顾若离满脸心疼,“都怪若离不好,未能劝得姐姐回心转意,倒是让小王爷一次次的”
    “她是妻,你是妾,何需你来劝”宋宴揉着眉心,“夜侯爷如今身在何处回夜侯府了吗”
    顾若离的面上,青白交加,下唇咬得紧紧的。不知是因为那一句妻妾之别还是因为自己父亲,回城不回府之事
    “爹他”顾若离垂下羽睫,眼泪说来就来。
    宋宴仲怔,“怎么还哭上了有话好好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王爷知道的,我爹他素来不待见我,每每见我,话里话外都是训斥,如今他有意躲着我,我”顾若离泣不成声,“娘也是因为爹的缘故,就此病倒,我、我委实没了法子。”
    到底是自己真心爱过的女子,瞧着顾若离泪流满面的样子,宋宴终是于心不忍,伸手握住了她纤弱的柔荑,转头冲程南道,“让人去找找。”
    “是”程南行礼,毕恭毕敬的退出房间。
    宋宴抬手,指尖温柔的拭去她眼角的泪痕,“好了,别哭了,把夜侯爷找回来,送回夜侯府,你母亲就可以不药而愈了”
    “娘独自守着夜侯府,这些年吃了不少苦。”顾若离泪眼婆娑的望着宋宴,美人垂泪,自有一派楚楚可怜之色,谁能不为之动容
    对于夜侯府的事情,宋宴是知道的,他也闹不清楚,为什么夜侯宁可在外头游荡,不愿回夜侯府明明续了弦,反而像极了孤家寡人。若非顾白衣还在宫里,只怕这夜侯爷离了京,便不会再回来了吧
    “宋岚明儿就会回府,你有空多陪陪她,让她别再去找靳月的麻烦。”宋宴闭了闭眼,面露倦色,“你回去吧,本王累了”  顾若离张了张嘴,然而瞧着宋宴枕边摆着的,通体发黑的银针,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声线温柔的应了句,“是”
    退出房间,顾若离娇眉微蹙,别有深意的斜睨程南,“到底发生了何事”
    宋宴伤重,脑子不太好使,可程南从始至终都是清醒无比。
    碍于顾若离的身份,程南恭敬的行了礼,音色沉沉的回道,“小王爷伤重不知,对侧妃深信不疑,卑职却是无意间瞧见,您是事后才离开王府的。”
    被拆穿,顾若离亦不羞恼,反而笑得愈发温和,只是这眼神,瞧得人心里发毛,“程南,你跟着小王爷多久了”
    程南俯首,不语。
    “小王爷要什么,还需要我来提醒你吗”顾若离幽然转身,“那枚银针是怎么回事”
    程南狠狠皱眉,怎么回事告诉你还得了
    “侧妃可以亲自去问小王爷”
    宋宴若是肯说,她就不用多此一问了。
    顾若离咬咬牙,大步流星的离开。
    如此,程南松了口气,总算走了
    不过,顾若离还算聪明,知道要去找裴春秋。
    可裴春秋也不是吃素的,两手一摊,老子什么都不知道。眼见着顾若离眸中怒意渐浓,裴老头随手丢给她一瓶丹药,“行房之后,吃一丸,连吃七日。”
    顾若离心神一震,“这是”
    裴春秋凉凉的笑着,“虎狼之药,敢不敢吃全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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