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点事儿来,会让人很头疼,傅家终究只是商贾之家,虽然有钱,可终究无权无势,在这权势中心,光有钱不足以让人,有底气在京都城保全自己。
    钱,权,方可成势。
    马车徐徐而行,有风撩起车窗帘子,傅九卿淡然扭头,如玉般的指尖捻定窗帘,望着窗外的朱漆大门。
    偌大的宅子四周,到处都是守卫,一个个如同砌在高墙外的泥塑木雕,任凭风吹雨打,亦不会有丝毫动摇。恰值守卫换班,两支队伍交换得错落有序,没有半点凌乱之感,这种事一日两三次,早已娴熟至极。
    朱漆大门上,贴着一张颠倒的“福”字,阳光下,透着满满的嘲讽之色。
    目色渐冷,他终是缩了手。
    帘子重新落下,再次将内外隔开。
    靳月回到上宜院的时候,并未见着傅九卿的身影,倒是院子里,竟多了一架秋千,简直与之前那架一模一样。
    旁人的秋千,至少能坐两人,可上宜院的秋千最为特别,那板子无论是宽度还是长度,都只够坐一人,若非要挤下两个人,定然是要摔跤的。
    “少夫人,奴婢给您推秋千。”霜枝笑道,已将此前的不快,抛诸脑后。
    靳月自然是满心欢喜,能在这里装秋千,定是傅九卿吩咐的。
    “少夫人,您为何那么喜欢荡秋千呢”霜枝问。
    靳月想了想,“因为荡得高,看得远啊”
    傅九卿就站在院门口,眉心的阴郁散了不少,他没说话,只是披着氅子,站在院子里,看着霜枝推着秋千,那秋千上的女子笑靥如花,明媚得像是三月里的阳光,让人看着便觉得心里暖暖的。
    “霜枝,再高点,再高点”
    “少夫人,您可要站稳了”
    “再高点,再高点”
    京都城的夜,繁华得不像话,天还没黑,灯火业已点亮。
    靳月爬上了后院的墙头,坐在上头正好能瞧见长街上的灯火璀璨。
    “少夫人,您可要小心哪”霜枝仰着头,焦灼的在墙下走来走去,不断的拾掇着草地上的石块,万一少夫人摔下来呸不摔不摔
    “霜枝,护城河那边好漂亮。”靳月伸手指着,兴奋得不行,“京都城真好看”
    明珠走得飞快,及至墙下,躬身行礼,“少夫人,公子说带您出去看看护城河的夜景,您下来吧”
    “真的”靳月翻身落下,稳稳站定。
    霜枝手一松,掌心的石头“吧嗒”落地,不敢置信的望着靳月,再看了看高高的墙头,“少夫人,您没事吧那么高就跳下来了,膝盖不要紧吧”
    靳月愣了愣,“不疼”
    “少夫人,走吧”明珠垂眉顺目。
    去逛一逛京都城的夜景自然是最好不过,靳月求之不得,只是坐在马车上等了很久,竟也没等到傅九卿,之前的好心情瞬时一扫而光,到了最后,什么兴致都没了。
    傅九卿到底做什么去了
    殊不知。
    宋家那位二世祖这会就在傅家的花厅里坐着,傅家的男人面面相觑,心里有些忐忑。
    “傅九卿在哪”宋宴冷着脸。
    昨夜顾若离高热不退,拽着他不肯让他走,终究也是自己的侧妃,何况顾若离身份有些特殊,宋宴不想招惹麻烦,所以今日没能脱身。
    现下终于得了空,宋宴便迫不及待的赶到了傅家,满心满肺的只想看靳月一眼,谁知连傅九卿都没瞧见,更何况是靳月。
    管家从外头走进来,行了礼才开口道,“小王爷来得不巧,五公子和五少夫人吃过晚饭就已经出门了,说是去了护城河边看热闹,具体在哪,底下人也不清楚。”
    得,这就等于告诉宋宴,人在护城河边,你爱找不找。
    在哪
    咱不知道。
    护城河那么长,谁知道小夫妻两个在哪个犄角旮旯里待着何况人家是夫妻,爱去哪就去哪,没有哪条王法规定,夫妻两个不能夜游护城河畔
    宋宴黑着脸,二话不说拂袖而去,他是耐着性子,厚着脸皮来的,说是找傅九卿,其实就是想进傅九卿的院子,谁知
    京都城内,谁不知道燕王府如今正得圣宠,敢得罪燕王府,简直是活腻了。
    偏偏,傅九卿就是这样一个,活腻了的病秧子。
    “小王爷”傅正柏与管家送到了门口,“待犬子回来,我一定”
    “不必”宋宴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策马而去。
    马蹄声声远去,管家皱了皱眉,“怕是气得不轻。”
    “他倒是有脸来”傅正柏面色黢黑,拂袖转身,“关门”  “那五公子”管家愣了愣。
    傅正柏瞪了他一眼,“你真以为我老糊涂了,瞧不出来你们玩的什么花样关上大门,留着后门装装样子便是,都一把年纪了,还跟着小辈胡闹”
    老管家满是褶子的脸,漾开温和的笑,“就因为是小辈,才任由胡闹,若是旁人家的小辈,我懒得惯着”
    “关门”傅正柏轻叹。
    管家点点头。
    傅府的大门,重重合上。
    靳月是被冻醒的,只觉得身上贴了个凉飕飕的东西,忽然间冷得打了个哆嗦,睁开眼却是在傅九卿的怀里。他的身子,一如既往的凉,夜风吹着,更是寒彻骨髓。
    “傅九卿,你放我鸽子”她缩了缩身子,睡意漫上眼皮。想从他怀里下来,可又懒得自己走回去,内心深处的矛盾与挣扎,可想而知。
    末了,她低低的“哼”了一声表示自己的不满,声音很轻,很是柔和,带着半睡半醒时的浓重鼻音。
    傅九卿低头,愈发将怀里的人抱紧,大有“你生你的气,我抱我的妻”之意。
    不过,傅九卿抱得还算安稳,只是夜王的风有些大,到了上宜院门口,靳月便彻底醒了,“放我下去,我要自己走”
    傅九卿低眉望着怀里的人,暗夜中,眸中的幽凉远胜过冽冽寒风,冻得靳月当即垂下头,不敢再对上他的视线,耳畔是他那微不可闻的呵笑声。
    都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要自己走
    分明是不想让院子里的家仆们看见,就这点小心思,还想瞒过他
    靳月有些心慌,一路走来都没什么人,所以她便将就着让他抱回来,现在院子里肯定都是家仆。之前傅九卿牵着她的手,还被人指指点点的另一番,现在这般,若是被底下人瞧见回头不定得传成什么样子。
    “上宜院没有多嘴的奴才。”傅九卿眸色深深,抱着她进去。
    “我真的可以自己走”靳月抿唇。
    微光中,傅九卿面色微白,眸色渐冷,“就这么不想让人看到你和我在一起”
    靳月愣了愣,她是这个意思吗
    可傅九卿这人执拗得很,你越不让他抱,他偏要抱,堂而皇之的越过院中,抱着她回了屋,这才将她放下。之后他便不再理她,顾自走到书桌前,做着他自己的事情。
    室内安静至极,只隐约能听到一两声,烛花炸开的响动。
    靳月咬唇,责问的话到了嘴边又不知该怎么开口今夜他骗她去马车里等了那么久,委实是他不对,可现在这副模样,倒弄得好似是她没理一般。
    “少夫人”霜枝在门外轻轻的喊。
    靳月皱眉,瞧了一眼全神贯注翻阅账簿的傅九卿,压着脚步,蹑手蹑脚的走出了房门。出去的时候,她如同做贼似的,一步一回头的瞧着他,生怕他会突然开口,拦了她的脚步。
    到了门槛处,靳月几乎是逃命般窜出去的。
    “什么事”
    音未落,眸先亮。
    满院子的花灯亮起,各式各样的,有小动物的,也有各种花卉,五彩缤纷,一盏盏挂在树枝头,又或者挂在回廊里,连秋千那头也挂了两盏莲花灯,满院子宛若入了春,暖意瞬时蔓延开来,那种打心里欢喜的情绪,快速涌上靳月的心头。
    “少夫人,喜欢吗”霜枝提着一盏粉色的桃花灯,笑盈盈的上前行礼。
    靳月有些发愣,“真好看。”
    “在衡州城的时候,少夫人没能去秋水榭赴宴,没瞧见街头的盛况,如今这满院子的花灯,会一直挂在这里,少夫人夜夜都能瞧见。”霜枝将手里的花灯递过去,“少夫人可欢喜”
    靳月点点头,笑靥如花,眸中缀满了光亮,“自然是欢喜的,那这些花灯是不是都归我”
    “少夫人是上宜院的女主子,自然都归您的。”霜枝笑说。
    接过桃花灯,靳月笑得眼眶发涩,“真好看”
    风从窗口吹入,将室内的炉火吹得更旺盛。
    修长如玉的手,提着上好的狼毫笔,笔尖已在纸上滴下墨色,他却迟迟未能落笔。坐在这个位置,能清楚的看到院子里的一切。
    视线飘向窗外,耳畔是记忆里熟悉的笑声。
    花灯璀璨,人比花灯更绝色。
    好看,也好听
    君山急匆匆的进门,神色微恙,“公子,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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