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的许多事情,都不是靠赌气能解决的。”

    沈雍还是不说话,他脑子里有点乱,不期然想起来白芷说过一句话。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沈雍喃喃地说。

    沈觉站了起来“阿雍。”阮淇道“那咱们打个商量好不好老太君应该也看到你的决心了,以后有什么事,都说出来,她会考虑的。”

    “我说过了,”沈雍道,“她让我闭关。出来塞给我一个”

    沈雍指着门外“那样的。我看到她,眼里就浮现出祖母的脸。她们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样。你进了房,推开门跟庭训似的,你乐意还不能不领,不领就是行差踏错,是吧”

    “不是。”阮淇说。

    “你们心里就这样想的,不然放她过来干嘛”

    “那你就更不应该离开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万一老太君不告诉你替你订了这门亲,那就是你的妻子了。”

    说来说去,阮淇还是要沈雍回去,趁沈清没缓过来,回去把沈家收拾了。其实,白芷在常家堡这一通闹,阮淇与老太君都乐见其成,沈清受的打击可大了。如果白芷愿意,老太君能亲自来把她接到沈家去供着,可白芷太难搞定了。阮淇摇摆来摇摆去,最终还是同意带上袁香君。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熊掌不易得,鱼可不能再丢了。

    然而无论阮淇与沈觉怎么说,沈雍一步也不肯退,老太君在他这儿没信誉了。饶是阮淇多智,面对一个“我不听”、“我不管”的沈雍,也是束手无策。

    此时林骏也过来的消息算是救了场,阮淇道“或者你与世子聊聊”

    林骏也得是那一套,沈雍道“不聊。”

    沈觉急得跺脚“你怎么就这么犟呢你是不是真的看上顾家小姐了那咱们给你提亲,好不好”

    沈雍不说话,提亲肯定是好的,也得人家答应不是

    阮淇道“您慎言这里是顾府。”他决定跟林骏见个面,听听他的看法。沈家家大业大,反而是林骏的意见更贴合大家族的情况。

    林骏刚到顾府。

    顾清羽带着弟子亲自出门来迎,林骏跳下马来与他拱手为礼“顾先生,别来无恙。常家堡匆匆一别,一直想要亲自登门道谢,不想杂务缠身,到如今才有空。”

    顾清羽道“世子贵人事繁,请。”

    到了堂上寒暄几句,林骏还是道谢。顾清羽不信他一个世子跑到个江湖人的家里就为说声谢,静等着他说话。林骏过来其实是想见一见白芷,路上听说顾郁洲也来了,便提出要见顾郁洲。

    顾清羽觉得这在情理之中,又觉得有些扫兴,道“家父正在观书。陆英,你领世子去见你师祖。”

    顾郁洲已从白芷那里回来了,他不介意泡在白芷那里看她教学生写教案,却依旧不会让陌生男子随便就进了自己孙女的门。林骏在顾郁洲卧室外的小厅里与他见了面,打量一下,奇迹般地发现顾郁洲居然比在连天城时的精神还要好。

    有点惊讶也带着点故意装出来的喜悦说“您的气色好多了,南边的水土更养人,风也柔软。”

    顾郁洲道“世子却是满面风尘呐。”

    两人都是属狐狸的,顾郁洲更老到一些,猜出林骏肯定不是为了见他,否则不会一点暗示也没有,也不至于什么实质性的话也不讲。林骏带着心事,先扯常家堡,顾郁洲说“小蟊贼,不算什么。”林骏道“在府上眼里不算什么,让我们遇到可就麻烦了。”

    顾郁洲道“也不麻烦,再剿一次就是了,还像上次一样,周围也肃清一下嘛。”

    “您说笑了。要不是顾先生与顾小姐,我这次吃亏不要紧,丢脸就丢大了。围剿多少次都不解恨的。哎不知顾小姐在忙些什么还没谢过她呢。”

    你们表兄弟一样的不像话顾郁洲挑眉“教学生。些许小事,不用谢。世子远道而来,该好好歇息,对了,沈家少主也在,他们家人来找他,好像是有点事,你们表兄弟正好叙叙话。”

    妥妥的逐客,林骏有点尴尬,江湖人里,他瞧得上的屈指可数,顾郁洲排头号,林骏不好意思跟他摆脸子,只得趁势去见沈雍。

    偏偏表弟也不省心,正跟阮淇僵着。林骏正一肚子烦,问道“你又怎么了”沈雍道“不要你管。”林骏道“我才懒得管你”沈觉陪着好话将他请到一边,小声哔哔。

    林骏道“袁家小姐”袁香君还真符合他对江湖女儿的要求,出身不错,但是绝不肯自己到江湖上去闯,以嫁个不错的夫君做个合格主母为目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林骏一开口就变成了“不想要就不要,不是还没订下来吗又不是什么损失。”

    沈觉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再转眼,林骏已经拂袖而去了。

    这天晚上,顾清羽主持,给林骏、阮淇等接风。袁香君也被单列一席,顾家就当什么也不知道一样,当她是“袁家”的代表。袁香君精心修饰过,为的就是不被比下去,结果白芷并没有出现。

    林骏问道“如何不见顾小姐”哪怕在连天城,白芷都是宴上有座的人。

    白微含笑说“彩衣娱亲去啦。”

    林骏只好咽下了要说的话,袁香君则留意观察,顾府比沈家本家规模要小些,比起袁家却又更胜一筹。无论饮食、歌舞,还是席间的宾客,自己好像都被比下去了。彩衣娱亲,难道是苏晴也只有这一条上,袁香君自认比白芷要强,她身家清白、母亲也是大家闺秀,苏晴可不是个正经妇人。老太君不会希望自己的孙子有那样一个岳母的。她有了一点底气。然而没有人在意她的想法。

    没了白芷,这一席就吃成很标准的接风宴,到最后也没说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林骏心里不痛快,过不多时便有些醉意,推说要休息。陆英紧急给他腾了房间,他是贵客,不能往偏僻的地方安排,只好腾自己的住处。

    林骏飘乎乎地回了住处,一抬头,却见不远处一座二层小楼,楼顶上坐着两个人,脱口而出“谁”

    陆英师兄弟几个住的地方与白芷住的比较接近,林骏看到的正是白芷以及顾郁洲。这二位没去宴席,一张小桌、两个蒲团,正在房顶上坐着。白芷伸头看到他“世子上来坐坐”林骏马上说“好”

    顾郁洲横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台词怪怪的。白芷对下面说“纪仔,再扔个蒲团上来,再送点小菜。”

    桌子架在屋脊上很稳,林骏被顾扬托着带上了屋顶,一张蒲团放下,夏夜的凉风徐徐吹来,他的脑子也清醒了一些。赞一声“老爷子好会选地方。”顾郁洲“嗯”了一声。黑面护卫们从纪子华手上接过托盘,往上送吃的。

    最大的是一盆卤好的猪蹄,此外便是爽口小菜、瓜果,顾郁洲面前是一只酒壶、一只酒盅,白芷不饮酒,放点西瓜汁,问林骏“酒还是果汁”林骏道“刚才有酒了。”白芷给了他一杯果汁。

    林骏道“可算见到顾小姐了。”

    “我有什么值得见的”

    “道谢。”

    “我们家老爷子在这儿,再说这个话就太虚伪啦,难道我们能看着您出事”

    林骏笑笑,对顾郁洲拱拱手才说“还有一件事,本是想询问顾小姐的看法,老先生也在,就再好不过了。是关于陈王的。”

    白芷捞起个猪蹄开始啃,她袖子卷了起来,露出两条花臂,边啃边说“吃呀,边吃边说。我们家小孩儿手艺比我好多了。”

    林骏看顾郁洲面前是一副筷子,犹豫了一下,挟了只猪蹄,捏着蹄尖儿也啃了两口“陈王对顾小姐的智谋很是佩服,所以让我来问一问,你对他有什么指教没有”

    “你们才是在朝廷里长大的,比我熟多了。”

    “不然,”林骏放下猪蹄,正色道,“林某自诩有智计,但是与顾小姐不同,你的法子更实用,更干脆,更快见效。”

    白芷看了顾郁洲一眼,边啃猪蹄边说“大家玩法不一样,我们就仅止与您打交道,再往上,我们不碰的。各有各的道,走岔了大家都为难。”

    她摆明不松口,林骏连日奔波又有了酒,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措辞,只好长叹一声,陪着又啃了半个猪蹄――味道确实不错。

    次日一早,林骏起身之后又去找白芷。顾郁洲像背后灵一样又出现在了白芷身边。林骏打起精神周旋。

    白芷道“于我们来说,您稳稳的最好。动起来是有风险的。”

    林骏听出她有松口的意思,再接再厉“风险也是可以规避的。”

    白芷笑而不语。

    这天晚上,林骏熟门熟路跑到房檐下,还是那个房顶,还是那对祖孙,还是那桌猪蹄。

    顾郁洲咳嗽一声“世子是拿定主意了”

    “自然。”

    顾郁洲邀月共饮,不再理他们。

    白芷道“呃,什么王我们都不很关心,您得先告诉我,为什么就给他跑这一趟他有什么好还是别人都跟您有仇”

    “奇货可居。”

    “不太奇,”白芷说,“他有点飘。所谋越大,就不能希望有速成的方法。如果他还这样想,我劝您尽早下船。急功近利,何不食肉糜,只会坏事。”

    林骏点点头,问道“如果他合适呢”

    “那就只有一句话。”

    “哪一句”

    “帝王心思,别拿藩王的格局去比划。与人亲近,得想到一块儿去才行。他觉得自己跟安王不同,别人眼里他们再一样呢黔首以为自己与士绅都是民,恐怕你不会这么想吧”

    林骏又点头。

    “我们更希望您能平安。您已经是侯国世子了,是想当个幕后谋士吗还是准备出将入相”

    “男人丈夫,当然要有所作为。”

    “什么样的作为”

    林骏奇道“你不是说了吗”

    “出将入相”

    林骏点头。

    “从遇到您,就看到您四处奔走。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您是游侠吗所以我才问您是不是要做依附于人幕后谋士。那容我再问一句――您自己的事业呢”

    说到这个,白芷的理论就特别丰富“不任地方,怎么能坐稳中枢无论是文是武,都得有个根基吧或镇守某处,或在哪里治民,得历练出来呀。否则给个宰相的位子也坐不稳。甭管什么王,在他们面前,您都不算角色,只能算名利场上的掮客。反过来,有了根基,想怎么干不成这道理您应该比我更懂。”

    林骏有些迟疑,白芷道“只有在发生军国大事的时候,大家第一时间想的是谁,谁才是国之栋梁。旁的时候再活跃,再招眼,再忙活,人缘儿再好,都是白搭。”

    “不错,”林骏慢慢地说,也啃了口猪蹄,“出镇地方”

    白芷道“过于安逸的地方没得玩。南方北方倒是无所谓,不过你那位表弟最近有些不太顺。”

    林骏点点头“也是。”

    白芷与顾郁洲对望一眼,确定林骏还没有死心塌地上陈王的船。白芷又加了一句“国之干城,还请有公心。你是国家的,不是哪个人的。”

    林骏的表情终于轻松了起来“受教了。”

    “打什么主意呢”林骏走后,顾郁洲捏着酒杯问。

    白芷道“您会看不出来”

    “你把他支去南方做什么”

    白芷道“去做点实事,整天眼高于顶,不食人间烟火,看着叫人生气。他是个喜欢剿匪的人,南方匪盗很多。”

    “借刀杀人”

    白芷笑道“杀谁呀我的意思是,他把恶贯满盈的匪类清了,我才能找到合适的地方筑坛讲学。这是他的政绩,他也不吃亏呀。”

    月光下,白芷笑得很狡黠。说着阴谋诡计的话,却带上了神采飞扬的味道。顾郁洲突然就不想走了,他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充满了希望与未来,这是一个创业者。

    “一箭三雕,有点意思了。”顾郁洲说。什么清理匪类腾地方他看就是想让林骏把“亲家”给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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