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两三个人跳到了水里。白芷往小桌上的盘子里掂了一枚菱角,曲指一弹,破空之声被雨声、江水声、喊杀声掩盖。跳入江的人陆续翻了白肚。

    江面上讨生活的人,跳到水里就算是拣回了半条命,另半条看今天天气。光头怏怏地说“算他运气好,咱们走”

    “哪里走”简淳一声大喝。

    “傻子,喊什么喊呀”白芷嘀咕一声,拍拍白及的肩膀,“收拾一下,咱们该上岸了。”

    白及意犹未尽地交回了望远镜“他打不过光头吗”

    “正经打是打得过的,光头可还带着帮手呢。”简淳的功夫在江湖还算可以,但是论狡诈是不行的。光头还占了地利,又有“人和”,简淳得悬。

    师徒二人穿上了雨衣,戴上斗笠,白芷带着白及上了岸。才站稳,光头与简淳已经打了起来。白芷对白及道“你自己挑一个对手。”白及郁闷地看了一眼光头,这个他是肯定打不过的,只得指了一个受伤的喽“那就他吧。”

    他才习武,内功既不强,剑法也只学会了一套飞云剑――右手学的,功夫也是个三脚猫,只能打打受伤的喽。

    白芷道“好。”

    光头与简淳动着手,也看到来了一高一矮两个人,听到两人说话,一个年轻女子、一个小孩儿,心里便叫起苦来。江湖上,老人、小孩儿、女人,敢在这种时候跳出来的都不大好惹。两人话说完,白芷把一盘菱角打光,就剩了一个受伤的喽给白及。

    “去吧。”她说。

    光头见势不妙,果断叫道“是哪条道上的朋友石某可曾得罪过阁下”如果这个女人动手,他一准完蛋,如果这女人放他一条生路,他相信自己能从简淳手下逃生。

    白芷道“胡说八道来的。”

    话说得风趣,饶是简淳认出她之后心下有些羞愧之意,也忍不住笑出声来。白芷被笑了也不在意,出声数落白及道“你出剑偏了三分,是不是手僵了不怕手僵,就怕自己不知道。”

    白及愤愤地说“我手短”

    “我的手也不如被我杀的人长。”

    就是这样,就是这种态度,让白及没法儿自怨自艾。他师父总是认为,对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哭有什么用干就是了

    有这样一个师父,他还能怎么办

    “只好接着干了。”白及嘀咕。

    光头见白芷不理他,知道她或有戏弄之心,依旧窃喜不怕你小瞧我,就怕你盯上我故意脚下打滑,一个横铲,吱溜一声滑入了江水里。白芷手里的菱角盘子已经空了,抬手把盘子插他脑袋上了。

    简淳被冷雨浇一个透心凉,拣起火把往江面上看,看到了瓷盘反身的微弱的光,心下骇然――这是盘子,不是碎瓷片。

    白及也击败了喽收了剑,大喘着气,边揉胳膊边说“天亮了得上趟岸,买个新盘子。”白芷抬起他的胳膊,因为打斗,他的雨衣卷了边儿,里面的袖子湿了半截,白芷抬手把他湿袖子卷了上去“回去换衣裳烤火睡觉,明天一起去。”

    白及道“那再买点菜。”

    简淳耐心地等他们说完,才一抱拳“顾小姐,多谢。”

    白芷道“虽然是夏天,你这样还是容易生病。到船上烤烤火吧。”

    简淳脸冷得有点僵,挤出个笑来“在下还有急事。这些人是江上悍匪,与官军素有勾结,麻烦不小,顾小姐若是没有要事,不如明天就启程。”

    “詹柏羽才死了多久啊。”白芷感叹一声。

    简淳道“正是。”

    白芷想了想,问道“你不会是要去刺杀什么官员吧”

    简淳竟是个实在人,答道“不是,是去救被他们掳去的妇孺。”

    白芷道“那就一起去吧。”

    简淳犹豫了一下,道“怕匪寨危险,顾小姐还带着个孩子。”他看得出来,白及的武功并不好,打个受伤的喽获胜都有点曲折。白芷道“不怕,这不有带路的么”她一路也不逼着白及练杀人,这喽打赢了就行,这位竟成了场上唯一活口。

    简淳不再犹豫,提起喽“带路”

    水寨半在水中,半在陆上,家眷等都在陆地上。二人行进很快,到了发现陆寨已起火,简淳的朋友对营救妇孺的工作不大熟,拖着几个衣鬓凌乱的女人,磕磕绊绊的。

    见到简淳便叫“贾兄”

    白及看了简淳一眼,简淳则不好意思地看了白芷一眼,白芷则看着那几个女人,问道“她们说的孩子”简淳忙问他的朋友,他的朋友正要问白芷是谁,听了简淳的问话,答道“她们的孩子还在怀抱的被摔死了,大些的已被送进李府挑选了。贾兄,我想去打探一下李府。”

    简淳道“你们安排这些妇人,我去”

    白芷道“一起吧。去看看。”

    简淳的朋友拱手道“在下干诚,不知这位姑娘高姓大名”

    简淳不及答话,白芷已报了名字“白芷。”干诚是真不知道顾三小姐的曾用名,客气地拱手“白姑娘高义,那个狗官是本地知县,请姑娘小心。”简淳心道,南平侯世子都是她家座上客,什么知县会在她眼里

    白芷微笑点头“多谢提醒。”其实皇帝她都不爱搭理的。

    提起白及,与简淳往县城里去,县衙是最好认的建筑。到了县衙却发现已有人捷足先登了,白芷心头一动,就着廊下灯笼的光仔细打量对方“薛先生,别来无恙。”

    对方以剑柄顶了顶斗笠的下沿,整张脸都露了出来。薛剑客迈步走来,踩在落雨的瓦片上,稳稳的“顾小姐,又见面了。”

    白芷道“薛先生愿意为我解惑吗”

    薛剑客尚未开口,便有一个人影从正房的窗户里翻了出来,他的剑上带着点血的腥味儿。这人往上一跃,落在房顶,旋即看到房顶上不止一人,呆立当场。

    白芷“呃,不用说了。”

    薛剑客笑笑,问道“顾小姐的剑呢”

    白芷道“放家里了。”

    “哦”

    “我是大夫。唉,说这话的时候别人总不信,就只好这样啦。”

    薛剑客道“顾老爷子大寿,我只是去喝杯酒而已,至于”

    “点到为止,”白芷说,“点到为止。他――”

    薛剑客道“他曾对顾小姐说过的话,在我这里也同样有效。也请顾小姐能考虑一件事。”

    白芷道“薛先生请讲。”

    “薛某还想在江湖上轻松行走。”

    白芷沉吟了一下,问道“以后遇到薛先生,还是薛先生吗”

    “当然是。”

    “别喝太多酒,手会抖。”

    薛剑客一笑“我师弟,丁若。”

    丁若对白芷点点头,与薛剑客两人消失在了茫茫的雨幕之中。白及没开口,简淳也很识相地不去问,简淳正犹豫要说点什么,下面传来一声尖叫“快来人呐老爷死了老爷被人杀了”

    简淳道“原来是同道中人,只是杀了那个狗官,咱们就不好下去打探消息了。”

    白芷忽然伸手,抓过简淳,连同白及一起带到墙外的阴影里站着。府里打起了火把,当值的衙差不衣衫不整地跑出来抓人。白芷道“还是去问水匪吧。”

    三人又回了水寨,简淳的朋友已经走了,临走之前一把大火烧了匪寨。空气味道不太好,这些人应该泼了烈酒、火油之类的助燃剂。水匪已逃得差不多了,简淳有点丧气地说“太鲁莽了。”

    白芷道“出了这么大的事,一定会有人追究的,写封信,投书。走吧,夜深了,小孩儿得睡觉了,不然长不高。”

    就着熊熊的大火,简淳终于看清了白及的脸,又花了点功夫想起来他是谁“他真的是那个”

    白芷点点头。

    简淳道“刚才看他右手使剑,没想到他还是练左手剑好些。”

    “已经给他改了套简单的左手剑法。他的左手好用,但右手更需要锻炼,我是要好好养个徒弟,不是要养一个左手犀利的杀手。右手这套剑法练熟了,再教他左手剑也不迟。”白芷早有规划,白及以后肯定主练左手,所以右手更不能放弃。

    简淳尴尬地笑笑,似乎想问话,白芷却摆了摆手“有人来了,你走不走”

    简淳脱口而出一句“谁”

    白芷道“我怎么知道你走不走”

    “此地不宜久留”

    白芷扯过徒弟正要走,忽然说“好像是你朋友。”简淳惊讶道“干兄他回来干什么”

    干诚是来找账册的,这就是一个复杂的故事了。简单的说,南方水灾,官员贪污赈灾款,御史发现了要揭发,于是被追杀。途中受伤躲避,把账册证据交护卫带上京,护卫途中搭商船遇到水匪,死了。临死前托付了船上结交的丫鬟,丫鬟被大侠救了,求大侠帮忙找回账册。

    账册被大侠烧匪寨的时候一起烧了。

    “现在怎么办”简淳懵逼了。

    白芷扭头就走。干诚叫住了她“白姑娘,我想去寻找那位御史大人,你要同去吗”

    御史是在更南一点地方失踪的,这意味着需要改变行程,白芷有点犹豫。简淳却说“我去”

    白芷头有点疼,拖着徒弟回去睡觉“再见”简淳说要去的时候,她已经决定过去,但不是很想跟他们同去――这几位武功都不怎么样,她照顾一个徒弟已经很吃力了。御史在沈家势力范围失踪的,情况有点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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