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顾家之前把事做绝了,现在令尊令伯父是想不那么苛刻对吧既然如此水就会变浑,在一开始的时候甚至是个泥潭,泥潭有种种意想不到的危险。你们的杀神确实有效,但是从泥潭变成养鱼的水塘,他恐怕还要再杀一阵才行。我只想你避过段动乱,到时候我会亲自送你回来。我没有阴谋,没有算计”
白芷笑道“知道。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走,等养上了鱼我想我应该会南下,到时候记得请我吃螃蟹。”
沈雍不再笑了,认真地问“真的要留下来”
“这里并不危险,我也不能把他们丢下不管。谢谢你的好意,我现在还应付得下去,哪里不需要大夫呢真有危险的时候,我会跑、会救援,只要到时候你别生气还能收留我就行。”
沈雍表情变得勉强“哦。”
白芷知道沈雍的来历便不久留“告辞。”无论沈雍是不是念着当年的一点好,沈家和顾家之间的关系还是复杂的,里面的利益考量白芷现在不想管,回去告诉白微让他们去考虑就好。
白芷走后,南平侯世子又掐着点过来看表弟“人都走了,你拿着个破簪子摸什么摸不知道的还以为沈家穷得拿跟簪子当宝贝了呢”
“她说过人都是很肤浅的,再苦再累也要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样才有机会。”
南平侯世子笑瘫在榻上“哈哈哈哈,你就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才见她结果还是没机会”
白芷并没有胡说,沈雍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她看着心里也高兴,当年的小乞丐虽然不是真乞丐,她这么多年也没念着人家,但是看到他好好的出现,还是令人开心的。
表兄弟俩启程的时候白芷亲自去送,跟南平侯世子没什么话好说,却给了沈雍一个小瓷瓶“去年给老子爷贺寿炼的药前阵子用掉了,这几天又做了一点,这颗是多出来的。不敢说能解所有的毒,至少能解大部分。”
沈雍才拿到瓶子她的手就缩回去了“几年蹿这么高的个儿,饮食要跟上,不要熬夜。”
哪怕对江湖女子有意见,南平侯世子也往沈雍的手上多看了好几眼,顺眼就看到沈雍显出高兴的样子来“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真是什么话都能听出别的意思来,我看她对你没意思。世子想嘲笑表弟,当着顾清羽的面他什么都不能说出来,还得装模作样的道别。
顾清羽也只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与这一对表兄弟道别。反正也确实没什么事发生。他想。
沈雍的话并没有错,黑帖还得接着发一段时间。顾家办断七,江湖上都在观望一时风平浪静。看往来的宾客也不少,并不有显出茶凉的样子,然而宾客际陆续离开之后又出事了。
这一次的麻烦又与以往不同,不是像卞春那样有门派依靠,也不像六绝那样有金主,是黑道上有名的独行侠,还是个女人,“繁花”韦映雪。韦映雪三十来岁的年纪,用的是少见的弯剑,剑名繁花。
说她麻烦是因为她就一个人,目标太小,她从顾家别府里抢走了两颗走盘珠之后便藏了起来。别府之所以把讯息报上来是因为出了人命,负责运送走盘珠的两名别府高手被杀了。两颗珍珠而已,哪怕是走盘珠也不值当这个阵仗,但这是两颗一般大的黑珍珠,径逾半寸光泽动人,是无市也无价的珍宝。
韦映雪得手后便躲进了山里,这里不会有龙蛇混杂随时会出卖消息的小贩,也没有顾氏的眼线,要往哪里找人要么等她再出来,要么就开始找,找到的时候黄花菜都凉了。还容易给人释放一个“连天城顾不上小蚂蚁”的信号,引来群蚁围食,这反比大举攻更麻烦。
白芷再次出现在顾郁洲面前,顾郁洲道“她的武功不算低。”能得他这样的评语可见是个棘手的人物。单论起来,韦映雪的功夫不在六绝任何一人之下,且兵器比较罕见所以她的武功也有些出人意料,且是走的轻盈的路子愈发的诡谲,留在人身的伤痕也颇具特色。
白芷道“我试试。先找到人再说吧。”
顾郁洲道“不防等有消息再出动,疾风部找人的本事是可以信赖的。”
“要快才行,我还是去试一试吧。”
白芷进山没急着细搜,韦映雪是老江湖,肯定会注意清理痕迹。韦映雪不会贸然出山,出来之后很容易被顾家发现又或者被垂涎顾氏悬赏的人出卖,深山反而安全。白芷就不刻意寻找痕迹而是找适合藏身的地点、逃遁的路线,将自己当作一个正在隐匿行迹并试图逃离的人。
韦映雪一定会小心地用火,小心地接触水源,还有可能有一个隐蔽的藏身处,有隐蔽的水源、储存的食物等等,但是符合条件的地点也是有限的。在有限的地点里,在一追一逃的情况下,没有鸟兽被惊起的地方才是最值得怀疑的。
确定好寻找的方向,白芷寻了个高点,摸出了望远镜。她对顾郁洲说过,她有疾风部没有的办法指的就是这个。她没有与疾风部联络,而是连疾风部一起观察在内,不断调整自己的判断。
逐一排除了诸如光壁无法攀援之类的地方,以及疾风部的搜寻,白芷盯上了一个窝在巨石后面的凹陷,悄悄地摸了上去。
韦映雪很小心,出手前她踩过点也制定了撤退的路线,在这处山洞里有一股山泉流过,她确实有合适的藏身地点。只要顾家没能在最初找到她,她相信会有很多人起而效仿,到时候她的压力就会小很多,她又可以从容出来卖掉珍珠过她的逍遥日子了。
她能吃苦,当然也有狠劲,盘算着这一单做完之后可以获利多少,韦映雪小心地拉高了被子。忽然,洞口传来扑簌声,韦映雪没有马上动,而是摒住了呼吸。外面的声音晃了两下便没了,也许是飞鸟野兽落了一下脚。
韦映雪就是不出去,她很有耐心,直等到肚饿,她才爬起来拿木碗接了口,打开了包袱取出干硬的饼泡进碗里。第三口泡开的硬饼入腹,洞口突然透出光来韦映雪抛开木碗抽出了弯剑护在胸前,一张黑色的帖扎进了她的被褥,鲜红的朱砂线刺得人眼疼。
白芷没有进去,山洞必然光线昏暗,从亮处到暗处视力会出现短暂的问题,她往里面扔了一颗特制的霹雳弹,火药的份量放得很少,但是加入了一些药物。韦映雪情知不妙,舞起一团剑花往外冲,白芷放她出洞,提起剑直直砸向她的后背。
这是一柄重剑,韦映雪的功夫走轻盈的路子,白芷原本也是轻盈的路子耍得好,女性的身体特征决定了她们一开始十有八、九是走这条路。顾郁洲传授悟禅书后,白芷仗着内力渐厚重剑也耍得起来。对付轻灵的功夫,如果条件允许,一力降十会反而更有效果。针对韦映雪,白芷就换了套路。
洞前的空地还算宽阔,这也是韦映雪事前算好的,如果空间太狭小容易就不容易跑走。不料杀神拖着柄重剑速度竟然丝毫不慢,一剑便拦住了她,韦映雪只得返身接敌。白芷临敌经验日益丰富,见韦映雪招式新奇便并不急着能够一招取胜,而是将精力大半放在回护自身,很有耐心看韦映雪施为,她只要等到一个突破的机会就够了。
韦映雪要跑,她只要一招拦住就行,韦映雪回身与他接战,她就谨守门户。
这回不是玄天剑法,是顾郁洲所授的真武剑,剑意古拙偏偏又找不到漏洞。韦映雪渐失了耐心,脚下一滑,人与剑一起划了个大弧,从白芷左侧弯向白芷身后,两人错身之时,白芷左手成拳击向她的左肋,这就是机会。韦映雪的反应不可谓不及时,指向白芷后背的剑硬是变了个角度来削白芷的手臂,终究是差了两寸。
白芷这一拳力道不轻,韦映雪再没了初时的轻盈,疾风部紧赶慢赶到场,只看到白芷一手提着人头,一手托着个小锦盒,拇指推开的盒盖又“啪”地一声合上,揣进了怀里,弯腰拣起韦映雪的弯剑。疾风部闪出一条路来,白芷手里的弯剑指了指山洞,没再多做停留。
看到白芷提着弯剑回来,顾郁洲难得问了一句“对这个有兴趣”
白芷说“挺少见的就带回来了,没想练,我现在的功夫就练不完。”
顾郁洲道“明天再过来。”
“咦”
顾郁洲摆了摆手,白芷摸出了锦盒,顾郁洲道“两颗珠子罢了,喜欢就拿去玩。”白芷道“药用都差不多,我拿去给三伯,随便他怎么弄,让人知道东西回来了就行。”顾郁洲一点头。
白芷出去挂人头和弯剑,人头高悬的时候正是卫队来开城门的时间。带队的是顾,白芷跳下来当着他的面把锦盒打开,合上盒子放到门洞里的桌子上,闪上奔上了永安殿,从暗道回了朱鸟阁。
第二天白天,白芷提着药箱去见顾郁洲,顾郁洲眼中划过一丝笑意“跟我来。”
白芷好奇地跟在他身后,被顾郁洲领进了藏书楼。顾郁洲道“弯剑虽然罕见,倒也不是没有。江湖上有不少奇怪的功夫,这里是他们闲的时候收集来的,你可以来看看。”
顾氏建城两百余年,不知道目睹了多少大侠的成名与陨落,也不知道送了多少帮派上西天,所集的功法不在少数,有很多甚至是江湖上已经失传了的。预感到白芷接下来要对付许多奇形怪状的黑道独行侠,顾郁洲已有了应对之策。
白芷忍不住说“您到现在还操这个心”
顾郁洲道“顾家不能败在我的手上。”
“沈雍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我觉得他说得对。”
“你那几个师兄在外面的营生可没有人过问”
“那不一样”
“做好你的事”
白芷瘪瘪嘴“哦。”
此后便又多了一项功课,白芷的时间更紧了。连天城因为最近一件大大的丧事,庆贺的活动少了,顾郁洲也放话,今年不做大寿,城里的事情少了许多,白芷才得喘了一口气。然而依旧是忙,从七月里一直杀到年底,局势才渐渐稳定了下来,从一个月几十个,到腊月下旬只出去了一次。
那两颗黑珍珠顾翊徵一直扣着,连同几个月来寻回的珍宝决定在来年二月初办一个竞标会,价高者得,地方就定在连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