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甘休吗”

    “剿匪剿错了当然要给个交代,等你爹回来让他跟你说吧。”

    顾清羽与顾郁洲回来得很快,两人的表情都不大好看。顾郁洲伤得更重一些,一支贯穿了他的右肩,箭已经起了出来伤口也做了简单的包扎。比起身体上的伤,长子的覆灭给他的打击更大一些。顾清羽也受了些轻伤,创口已经裹好,见白芷看着他,顾清羽轻轻地摇了摇头。

    顾郁洲无声地回到了永安殿,他的黑面护卫大半仍在,也都沉默不语。虎老余威在,他的面前儿孙们还是老老实实地站着。双方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里,顾郁洲还留有最后一点力量但不会轻易杀了仅剩的儿孙并因此毁了自己的心血,而顾清羽兄弟也不愿意弑父。哪一方如果有了越界的行为,立时就是另一场人伦惨剧。

    除掉外衫,顾郁洲见白芷也在,缓缓地说“原来还有你。”

    顾翊徵接口道“您有事别冲孩子。她们这一辈三个女孩儿,一个家破人亡、一个疯疯傻傻,这一个本来是救人的大夫却被教着杀人。”

    顾郁洲冰冷的眼珠子扫到顾翊徵的脸上“谋杀兄长、残害晚辈,现在到想起来维护侄女,养你四十多年就数今天最有趣。”

    顾翊徵的眼珠子更红了“二哥被害的时候您说话可没这么刻毒当年不追究,现在也就从旧例了吧”

    “然后呢你们要怎么办再杀了我”顾郁洲话一出口,黑面护卫齐齐一肃,警惕地防备着顾翊徵,情势一触即发。

    顾翊徵切齿道“我们还不是畜生只想请您颐养天年。”

    顾郁洲微笑着问“你要当家了想怎么当呀”

    顾清羽坚定地道“分家分权。”

    他一直不说话,一出口便将顾郁洲激怒了“混账你们这是自寻死路以你们俩的资质,一旦削弱自己就再无出头之日一生心血,几代基业就要毁在你们的手里了”

    顾清羽道“我们知道自己驽钝并不奢求号令武林,我们只是不想一直戴着镣铐过活,想让大家都活得轻松一点。阿芷,给老爷子看看伤,一路奔波天气火热,伤口有些不好。”

    顾郁洲道“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你以为的镣铐才能让整个家族、整个连天城存活现在就剩你们接掌顾家了,你们居然生出蠢念头来你教过你们,天地不仁”

    白芷上前说“动怒对伤口不好,让我看看您的伤――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心可人有心,有的还是私心,然后告诉我这私心就是天地。我只好把天掀了。”

    顾郁洲声音沉沉的“私心”

    顾清羽道“二哥一向恭顺,有一天因为大哥受伤就要他全家都死,池鱼之殃受到这个份上,这份恭顺不要也罢。”

    “哦,你们就是公心削自己一刀只会引来豺狼”顾郁洲由着白芷给他检查伤口,重新清创包扎,这一完才对她说“把我桌上那本册子拿给他们,十天之内这上面的人不来吸血啃肉,我就把黑面护卫都吃了”

    白芷看了看人高马大的黑面护卫们,从镇纸下拿了一张写着名字册子交给顾清羽,顾清羽展开看了一眼传给顾翊徵,两人都没说话。顾郁洲道“我累了。”

    几人面面相觑,出了永安殿白芷说“姑姑还在我那里,人已经不碍事了,您的伤”

    顾清羽道“小伤而已。”

    顾翊徵道“还是去看看吧,司药那些人不如蓉蓉,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再有意外了。这份名单我去核对,对这个咱们不是早有准备的吗有了名单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白芷道“我明天再过来看老爷子,他毕竟上了年纪了。”顾翊徵长叹一声,口气终于显出了颓丧“老爷子是不会轻易泄气的,不知道还有多少手段在等着我们。好在祸根除了,只要他还不想断子绝孙大家就还是安全的。”语气里没有半分的喜气,揣着名册就走了。

    白芷与顾清羽回了朱鸟阁,萧韶见顾清羽带伤而来也是吃惊“小舅舅您怎么了”

    白芷道“有我呢,你看好姑姑有事叫我。”拖着顾清羽进了后院,在自己卧房外的小书房里给他上药,一边细问营地发生的事情。

    她一直以为“鸣镝”就是要弑父的,没想到顾清羽不是自己动手而是引了官兵。官兵除了箭还动用了弩来清剿这一批“悍匪”。万箭齐发,何物不可破事情还没完的时候顾郁洲就发现不对了,顾清羽只人护卫着他,根本没管顾熙宫。等到顾熙宫一家被杀完了,对面也发现杀错了。

    如果白芷当时在场的话,她会发现对面有一个人她是见过的,当时那个人带着个伙计,抱着让她脑仁疼的绸缎。这场清剿是策划好了的。

    白芷问道“那些官军”

    顾翊徵道“有些镇边的将军手底会有一批人,专干劫掠商旅的勾当。只要给他们一点假消息,就能让这群贪婪的疯子杀过来了。”

    白芷明白了,对家也被耍了。

    裹好了伤,顾清羽道“看样子还会乱一阵子,等分了家、清了隐患,你也能够自由了。叫顾蓉也好,叫白芷也罢,叫周南也行,过你想过的生活去吧。”说完,提剑跃出,一个翻身上拔,几下蹬上山壁回惊鸿阁了。

    第二天顾虞商的情况又好一点,萧韶纵知亲舅已死也不得不瞒着她。他疑心这里面有什么文章,但是顾郁洲还在,萧韶一个外姓人也无法去追究。

    白芷则提着药箱第一次踏进了顾郁洲的卧房,揭旧纱布的时候,顾郁洲说“你又是为了什么呢你与他们都不一样,对于规矩你乐在其中,根本离不开它。”

    “我讨厌规矩,人是喜欢自由的。”

    顾郁洲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几时起、几时睡、吃多少、学多少、练多少,你不用别人去管自己就先规划一切。你说你讨厌规矩你连自由都在规划之中。”

    白芷手上一顿,顾郁洲道“怎么停了”

    白芷慢慢卷着旧纱布“那不一样。”又慢慢地给他换了药,动作比以往慢了不少,最后还打了个蝴蝶结,叮嘱不要沾水。

    “即便我选错了一个有私心的人来招待规矩,你与有规矩的顾家是天生的合适,你最终会走回这条路上来的。不要等家败了、城毁了才想起来重建一个这样有规矩的地方。准备了仇人反扑就能保证自己人不死了吗一旦出事,亲人子弟有死伤你拿什么交待”

    白芷默默收拾药箱,顾郁洲似乎也是累了,他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此后几天,顾郁洲的伤势渐渐好转,顾虞商也恢复了,连天城上下带孝,顾虞商几次见顾郁洲要说话,顾郁洲都只是“这么大的城死人不是常有的事吗”弄得顾虞商一头雾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顾郁洲也不再跟白芷聊天,白芷就安静地给他换药,他最常做的就是静坐在窗前看书。

    连天城看似安静的局面在七天后被打破,当时白芷正在跟顾清羽说顾琳“现在没有好办法”

    陆英一路跑着过来,脸色很糟糕“师父,白远死了。”

    白芷一怔“哪个白远”

    陆英道“你认识的那个。杀人劫货,应该只是试探,白远是府里的人又不算连天城的弟子,拿来探路最好。动手的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应该是被教唆的。”

    “谁”白芷问道,“谁动的手”

    “断头刀卞春。”

    白芷跟白远并不熟,白远是她在白府的时候被指派保护过她一段时间,既没有以命相救也不曾交心,她一共呆了不到俩月就出事了,此后两人再无联系。但是此时白远这个人、他的死又有了不同的意义。

    白芷回头看了一眼永安殿,问道“卞春好像不在名册上”

    陆英道“他以前是个刽子手,拜在尚昆门下。”

    “尚昆在名册”

    “对。你要干嘛”

    “回去放药箱,还能干嘛”

    白芷提着药箱回去,拖出一叠纸,仔细裁折,到了晚上披上斗篷再上永安殿。

    顾郁洲已经知道了凶讯却一点得意的样子都没有,平静地说“这只是个开始。你该准备一下,把你的功夫再练好些,这样收拾残局的时候才不会太吃力。分家是很麻烦的,令还没下吧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白芷对他鞠了个躬“我从来没计划过自由,四年来疲于奔命没功夫去想。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您瞧,意外来了。”

    顾郁洲挑眉“哦”

    “借您的暗道用一用,我知道您有别的路。”

    顾郁洲安静地看着她,白芷裹得一身黑,向他递出了一张黑色的帖子,上面用朱砂写了两个字“白远”。递帖子的时候斗篷打开了一点,露出里面黑色的劲装。白芷说“尚昆的徒弟卞春动的手。”

    顾郁洲对着墙上的一个位置指了指,白芷收回黑帖,往脸上扣了一张黑色的面具,推开了暗门。

    暗道无风,安静得像整座山都死了一样,白芷脑子里闪着一句话――亲人子弟有死伤你拿什么交待

    不我绝不会走回你那个顾家的路,绝不要变成你们那样的怪物所以我要去砍掉所有节外生枝,保证计划顺利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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