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吗”炼狱午问。
    前面几个题都答得眼睛不眨,而那一刻江沉却犹豫了。
    “没人了”炼狱午替他回答,“走流程问问罢了,没人也没事,不会因为这个被退掉。”
    “有人。”江沉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说出这两个字,说着回头往外门上看了一眼。
    “一直都有。千梧。”他说。
    炼狱午哦了一声“哪个千哪个梧”
    “一千零一夜的千,梧桐的梧。”
    江沉踏入浴室,又忍不住想千梧今天是怎么答的。
    按照常理,千梧大概要说没有亲人了。他从小就没了父母,除了他这个前男友,确实没有别的家人。
    热水冲下,江沉在水雾中好似发了好一会呆,直到从浴房里走出还在琢磨这件事。
    厨房里还在煮着红豆沙,味道已经有点飘出来了,江沉过去看了眼,屈樱正守着锅。
    “还要一会。”屈樱笑道“彭彭说千梧也要吃,是吧。”
    江沉点头,“但我不确定他睡没睡着,如果睡着了就明早再吃,辛苦你。”
    “不碍事。”屈樱好脾气地用勺子搅着粘稠的红豆沙,“茄子也睡着了,她肚子有点疼,要是能睡着就不喊她了,明早热一下喝也是一样的。”
    江沉把声音放低“我先回去看看。”
    “嗯。”屈樱仍旧盯着锅,捞起一勺轻轻尝了一口,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笑容。
    楼上比刚才安静许多,江沉上楼的脚步声也放轻了。
    他小心翼翼推开门
    屋里油灯还亮着,千梧却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江沉把脚步更放轻了一点,走过去凑近看千梧的画炼狱子和炼狱午都画好了,三年未见,抛开艺术水平不谈,画功果然比从前更精进。炼狱午妖娆轻笑,炼狱子平静淡漠。本以为只是随手涂鸦,现在凑近看,那两幅成品肖像竟然栩栩如生得仿佛下一秒就能从画中走出来一样。
    “千梧。”江沉温柔地拍了拍千梧的肩膀,“到床上睡吧。”
    “唔”千梧慢吞吞地苏醒,坐起来打了个哈欠,看着他,“你洗完了”
    江沉点点头,“嗯,要是累的话就明早再洗,直接睡吧。”
    千梧闻言犹豫了一下,“红豆沙呢”
    “屈樱说还要好一会。”江沉哄着他说,“不如明天早上吃吧。”
    “那行。”
    千梧站起来抻了个懒腰,纤细的腰肢在宽绰的丝绸衬衫下若隐若现。他慵懒地动了动肩膀,一边往床边走去一边随口道“哦对了,今天炼狱午问家人,你是不是说我了。”
    江沉准备熄灯的动作骤然一僵。
    “是。”他停顿片刻,“怎么了”
    “没怎么,就问问。”千梧坐在床上咕哝道“他问我姓名后吓了一跳,然后告诉我的。”
    “毕竟是问家人,即便分手,我们无论如何也都算的。”江沉的语气听起来很沉着,“你怎么回答”
    千梧没吭声,房间里静谧了片刻后,气氛忽然有些微妙。
    江沉背过身想收拾下桌子,但手碰到桌面又顿住。
    千梧画画的桌子不能碰,即使什么也不扔,只是单纯帮他整理下笔和纸都不行。如果笔的位置不对了他一定发火,小时候会直接发脾气冷战,长大后就会到床上咬人。
    “江沉。”千梧语气忽然一低。
    半晌后,江沉转过身来,平静地看着床上的人,“嗯”
    “我们和好吧。”千梧定定地看着他,“你还爱我,是吗。”
    这一问,猝不及防,江沉愣了许久。
    内心深处似乎一直觉得会有这一天,或许在分手那天起,他就觉得人生中一定会有某个转角,他和他会再次重逢,携手,像从前的事无非是一场稍微久了一点的冷战。
    但他一直以为会是自己主动踏出这一步。
    “当然。”江沉听见自己低沉的声音。
    “从未变过。”他看着千梧在床边地上投下的好看的身影,低声说道。
    千梧看了他片刻,勾起唇角笑起来。
    “那么,你来床上睡吧。”
    “嗯”江沉愣了愣,“这样就”
    他困惑的声音忽然顿住。
    千梧掀开被子钻进去,说道“别熄灯了,有点亮比较好,你睡靠外面吧”
    他一边说着,一边在半敞开的被子下面解衬衫扣子。
    那双纤细白皙的手十分好看,手指轻动,飞快就解开了三四颗扣子,还要继续向下解去。
    幽暗之处,千梧平日便殷红的嘴唇更红了,艳红的嘴唇更衬出那双黑眸的清澈。他勾唇而笑,黑眸中的一簇光点明动极了。
    “来睡觉吧。”他轻声说。
    江沉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他走近床边,垂眸看着已经解开了衬衫全部扣子的被子里的人。
    千梧脸颊到锁骨又蔓延开霞色,一双清瞳无辜地看着他。
    “你这是嗑春药了。”
    江沉冷哼一声,下一秒已经从腰后摸出那把军刀来。
    床上媚眼如丝娇笑着的“千梧”猝然敛起了神色。
    那双黑眸忽然变得深不可测,冰冷,犀利,带着一丝阴狠。
    “很优秀的演出。”江沉的刀锋在幽暗下格外亮,他看着床上的人说道“不得不承认,世界名画,很饱眼福。”
    话音刚落,他一个恍惚,床上的千梧瞬间变成了炼狱午的脸。眼下那枚血色泪痣红艳得仿佛灼烧着一颗滚烫的血珠,炼狱午哂笑一声,“竟然露馅了么。我果然还是太诱惑了。”
    江沉懒得废话,劈手便刺,然而他却仿佛突然被什么人当胸打了一拳,一个恍神,面前的床却空了,仿佛一阵阴风从身边刮过,片刻后房门嗵地一声弹开,那股阴风消失不见。
    江沉猛一回神,军刀不在手,他也不在床边,而是在千梧桌前站着。
    千梧正站在他面前,攥着拳头放在嘴边不停地呼呼吹。
    “你练得可以啊。”千梧蹙眉道“我打你一拳,差点把手打坏,以后拿不了画笔就真完了。”
    桌上的两幅画刚刚起了半篇线稿。
    江沉这才感到胸口沉闷生疼,他有些茫然道“你打我干什么”
    “你回来站在我桌子前发呆。”千梧皱眉道“发呆也就算了,你挡着光,那么大一道黑影投在我纸上,我没法画画了。”
    “”
    “你不是中邪了吧”千梧有些担忧,“我一共打了你三拳,前两拳没用上劲,第三拳才把你打回神的。”
    江沉彻底沉默了。
    那双眸注视了千梧片刻后空洞地挪走,仿佛再也不想说话。
    “炼狱午。”片刻后他还是叹了口气,“我以为是你。”
    千梧挑眉,“什么”
    他不等江沉解释,一下子醒悟过来,震惊道“炼狱午本人给你捏了个幻觉”
    “他比下午你描述的鬼怪高明很多。”江沉脸色十足难看,压着火说道“会套话,三两句话就套出我们的关系了。”
    对面那双担忧的眼睛忽然变得困惑。
    千梧费解地看了他一会,轻声道“所以现在连副本里的boss都知道我们过去曾狼狈为奸”
    “恕我直言。”江沉漠然挑眉,“要不是我及时把控住,我刚才差点和炼狱午狼狈为奸。”
    “”
    江沉目光扫到千梧画画时随手解开的两粒衬衫扣子,又皱眉道“把衣服穿好。”
    千梧“”
    两人正对视无语,忽然听到走廊一声尖叫。
    “不好”
    江沉扭头就往外跑,推开门,却见走廊尽头的地上趴着一个男人准确地说,那是一个头和四肢都分家了的男人,血顺着二楼的栏杆滴滴答答地淌下去,被浸透的衣服上隐隐可见格子条纹。
    是大兵。
    茄子面色惨白站在尸体旁,背影疯狂颤抖着,她喑哑地喊着救命。
    江沉正欲走过去,千梧忽然拉住他。
    在他们面前,茄子背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炼狱午本人站在茄子背后,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茄子”江沉喊道“别回头”
    然而茄子却好像听不见他说话,她回过头看着炼狱午,痛苦道“钟离冶钟离冶你是不是兽医来着你救救他好不好他好像还没彻底断气”
    旁边的房门也陆续打开,被吵醒的玩家探出头来,对着走廊上的画面惊慌出声。
    “快阻止他”钟离冶二话不说狂奔过来,然而他刚刚向前跑了两步,擦过千梧和江沉,却又骤然顿住。
    背对着他们的炼狱午无非朝身后挥了下手,便仿佛有一扇无形的墙,拦住了要过来的人。
    “茄子”妙妙泪崩跪下撕心裂肺地喊道“茄子醒醒那不是钟离冶茄子”
    闻力站在那扇无形的空气墙前,抬起腿用力一下一下无声地踹着。每一下力气之狠,即使毫无声响也能让人察觉到。
    千梧忽然想到什么。
    “等等我。”他揪了把江沉的手,掉头往屋里跑。
    红烛就摆在枕边,他一把拿起红烛和火折,转身跑回走廊上。
    “剪烛,亮一下。”千梧声音几不可查地打着颤,“她听不见我们的声音,或许能看见你的烛光,让她醒个神。”
    然而红烛丝毫不动,江沉用火折搭在烛芯上,却无论如何都点不燃。
    “唐剪烛。”千梧攥着它,“你亮一下。”
    “或许唐剪烛只愿意帮你。”屈樱忽然轻声说。
    她眼睛红得充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炼狱午的背影和他面前的茄子,声音颤抖道“我们救不了茄子,她如果自己醒不过来,就只能被炼狱午杀死”
    众目睽睽之下,炼狱午轻笑着拍了拍茄子的肩膀,说道“别哭了,我看他还没碎的特别夸张,应该能治。哦对了,你能帮我把我的医疗箱打开吗我先检查一下他的尸体哦不,身体。”
    “我能,我能。”茄子泪流满面,忽然瞟见地上有一个箱子,说道“还好神经送过你这么有用的福袋,你要用什么”
    “别啊”屈樱终于忍不住,爆发着哭音喊道。
    就在这一声落后,茄子掉着眼泪打开了医疗箱,进入眼帘的却是满满一箱腐朽的白骨。
    她骤然愣住,忽然意识到什么,回过头来。
    “你比地上的蠢货更好骗。”炼狱午说着伸出手,轻轻揪起她的头发。
    千梧浑身都僵着,从骨头缝里钻出冷气来。
    她看着炼狱午笑着拉起茄子,不知从哪忽然抽出一根缠绕着火焰的长鞭,鞭梢无声地爬上茄子的身体,锋利地嵌入她的皮肉。
    “给我死。”炼狱午敛起笑意轻声说道。
    下一瞬,年轻的女孩被火鞭生生割入身体,就那样无声地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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