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女鬼跪坐在床上垂着头笑,发出嗬嗬的气声。大红喜袍铺满床,仿佛能无限地延伸。
    片刻后,女鬼抬起头笑着看他,血红的唇在惨白面色上艳丽无比。
    生与死的惊惧刹那,千梧竟又一次觉得女鬼很美。
    美艳的女鬼散发着浓烈的委屈与哀伤,她慢吞吞地从床上爬下去,站直,从身后抽出锋利长刀,刀锋挥起,冷光在美艳的鬼面上闪过,猛地向下冲千梧直面挥砍下来。
    时间仿佛定格在那一瞬,千梧还没来得及翻滚躲避,锋利冰冷的刀刃忽然悬在了空中。
    女鬼忽然蹙眉。
    定格两秒后,她又娴熟地把头歪到肩膀上,“咦”
    千梧“”
    女鬼保持着手握大刀的姿势细细感受了一会,而后惊讶道“签订的婚约好像消失了唉。”
    汗水瞬间如释重负般消散。
    千梧松开紧攥的拳,长出了一口气。
    生死一刻,江沉做到了。
    僵持数秒后,女鬼心累地“唉”了一声,缓缓收回大刀,插回背后。
    “怪折腾鬼的。”她看了千梧一眼,哀哀怨怨地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就知道你有清高纯洁的灵魂,不会做肮脏勾当。”
    千梧“”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劫后余生的感觉化作一点兴奋,顺着全身的神经游走。
    女鬼歪着头充满困惑地自言自语道“是怎么做到的呢让我想想名字不见了难道”
    她眼睛忽然一亮,兴奋地撑着床扑上来,床发出无辜的嘎吱一声。
    女鬼兴奋道“难道你朋友做了我一直做不到的事”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千梧疲惫扶额,余光里女鬼开心地在房间里飘来飘去,他问道“今晚你还有下一站吗”
    “下一站”女鬼无辜摇头“没有,今天只有你一个还是假的。”
    千梧在心里松了口气。
    看来屈樱逃出来了。
    “你今天好像睡得很香,是吃了管家准备的晚饭吧。”女鬼飘累之后又坐在他床上跟他聊起天来。
    千梧打了个哈欠,“没吃,难得不吃安眠药也能睡着的一夜,被你搅和了。”
    女鬼毫无愧疚,又说道“看来他已经把你当成最大威胁了,宁可耗费血也要弄死你。”
    千梧垂眸按着太阳穴问道“听你的意思,只有管家用血才能撰写族谱,是么他的血很珍贵”
    女鬼凉凉地笑“你应该看出他是活死人了吧。在濒死时被巫术拯救,人类的血只剩一半,流一滴少一滴,流干的那天,就会彻底下地狱。但巫术一直保护着他,族谱上的血字,除他以外谁也无法抹去。”
    千梧眉心一动,好像忽然猜到了江沉最后是怎么把他名字弄掉的,但又很难置信。
    “你朋友很强。”女鬼由衷地赞叹,“是那个昨晚守在你门外的男人吧他真好。”
    千梧淡淡一笑,“何以见得”
    “相貌很好。”女鬼理直气壮地外貌协会,黑洞的眼眸中浮现一抹羞涩,“我喜欢英俊的男人。”
    千梧看着她,语气稍转,“那,你喜欢过庄园主吗他也挺英俊的。”
    窒息忽然笼罩。
    女鬼豁然起身怒瞪着千梧,红烛泪再次从那对空洞的双眸中滚落,一颗泪吞噬一寸美丽容颜,面目全非之际,滴落在床上的烛泪落在了千梧脚背上,烧出一片渗血的伤痕。
    “原来它落在皮肤上真的这么疼。”
    千梧缩起脚坐在床上,与居高临下的女鬼四目相对。绝艳美貌逐渐化作丑态,而他神色却未变,带着叹惋的怜惜轻声道“我想帮你唐剪烛姑娘。”
    活坟墓般恐怖压抑的气氛随着一句剪烛姑娘消失殆尽。
    大红喜袍飞舞凌空的女鬼瞬间跌坐在地,艳丽不再,变成穿着白色长裙的丑陋憔悴的女孩。
    第一本账,庄园主第一次大婚,女主人名叫唐剪烛。
    在庄园账簿上,每笔婚账都对应着一笔丧账,是管家处理新娘尸体的花销。唯独第一次大婚后,没有找到属于新娘的丧账。
    第一任新娘唐剪烛不翼而飞。
    “这是你画的吧。”千梧说着,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本江沉离开前放进去的日记。
    摊开封面,老太婆笑容阴森的照片横陈在扉页上。
    千梧低眉而笑,“那位被你称赞英俊的先生从小和一位画家一起长大,竟然都没看出来,这不是一张照片,而是手稿。”
    “很多人能把画伪装成照片,但却很难像这幅控制到完全精密,我甚至觉得人手是做不到的。”千梧抬眸看着她,黑眸笃定“除非,不是人画,是鬼画。”
    女鬼沉默不语,空洞的黑眸注视着老太婆诡谲的笑容。
    千梧温柔地问她“你想传达什么老太婆的真面目不像人们眼中那样慈祥和蔼吗”
    “她该死”
    剪烛女鬼忽然捂住丑陋的面容凄厉嚎叫“母子俩,还有管家,都该死这座庄园里的一切,都该被埋葬”
    千梧这时终于发现,她的脖子上原来竟有一道极深的斧痕,头和脖子像悬空拼接起来的,里面透着丝丝渗血的青筋。
    “别难过了。”千梧仿佛不受控制地喃喃道“我会帮你的。”
    四点的钟声传进房间,仿佛拨动了某个玄密的频道切换开关。
    屋里寻常的白噪声重现,剪烛拖起满是血污的白裙,转身朝着窗边发泄般狂奔而去。
    莫大的委屈和心酸死死地捆绑住两个灵魂。
    在她消失的一瞬,千梧怔怔地跌坐在床上。
    过了许久,他才终于动了,伸手合上陈旧的日记本,缓缓摸下床去。
    四点一过,仿佛瞬间从黑夜迈入清晨,外面已有熹微天光。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楼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
    不,是两个。
    江沉矗立在楼下空地上,抬头望着他的窗。半边风衣外套浸透了已成暗红色的血,右手攥着被血泡烂的族谱,左手拎着一具已然干涸的尸体。
    在发现族谱无法撕烂,寻常的笔和刀也刻不动后,他做了理性至极而又疯狂至极的决定。
    凌晨冲进管家房间,活宰了这半人半鬼力大无比的nc,用他的血,在新娘千梧的名字上一笔一笔画了个血红色的叉。
    望见千梧的那一瞬,修罗般的面色终于淡去,江沉力竭地松开手。
    年轻的指挥官眉目间仿佛凝着冰雪,又十足轻蔑。
    他垂眸瞥着地上管家的干尸。
    “族谱还你。”
    那团浸透了血的族谱被随手丢在尸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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