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今日穿了初见时的那件玉石蓝的长衫,袖口与衣角的银线锦云图案被窗口照进来的阳光映得泛着莹莹的光,一如那晚她远远看见的模样。
    “你、你怎么来了”阮柔这会儿小脑瓜卡住一般,连礼都忘了行,反而是气呼呼地质问了这么一句。
    见她眼眶泛着红,闻延忍不住拧眉头,“哭过了”
    “没有”阮柔慌忙抬起手来去挡自己的眼睛,可想起来自己身上这件衣裳实在过于轻薄,慌忙又扯了手边的锦被恨不得把自己裹个严严实实。
    她生气时笨拙的动作反倒是有些滑稽了,惹得那人拧着的眉头舒展开来,迈步往床边走过去。
    阮柔见他过来,慌慌张张地往后退,恨不得直接缩到角落里,离这人远远的。
    谁知闻延手臂抬起来一点,露出了他手里端着的那个木盒子。
    那木盒她自然是熟悉不过的,这会儿见他发现了,还以为是闻延又要借此克扣她的吃食,一时间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你是不是又要不让我吃饭了若不是你克扣我,桑止又怎会日日来给我送这些,你、你”
    闻延眉头微皱,干脆过去坐在了床边望着躲在角落的那人,“桑止”
    “对,是桑止见我日日被你欺负,才来给我送的”阮柔死死咬着嘴唇,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小,“你、你莫要为难他,不然我”
    她总想威胁一下那人,可想来想去也没甚能威胁到的,她不过是个被父亲“卖”进相府的小姑娘,没有母家可以依靠,亦是没权没势威胁不到闻延,甚至连府中事务都打理不好。
    越想越觉得自己没用,阮柔一下子泄了气,缩在角落里紧紧裹着没再说话。
    虽已是渐渐到了夏末,天也没那么热了,可到底也挨不住她拿被子裹着自己,没一会儿便已出了汗。
    闻延瞧着她这副模样有点哭笑不得,“你怎知这是桑止送的。”
    提及此事,阮柔又是一股子心酸涌上心头,悻悻道“这府里除了他我便没有熟悉之人了,若不是他,还能有谁”
    她这话句句都是偏向桑止的,实在是让人听了不爽。
    闻延的目光冷冷朝着门口扫了一眼,又回来落在阮柔的身上,“夫人这话,将我置于何地”
    尽管他已经尽可能压下心里的不满,可语气到底还是冷了些,这会儿吓得阮柔缩在那儿说不出话来,额角都是汗津津的。
    将他置于何地他一个日日仗着年龄大个子高还权势滔天来欺负她的人,她还能将其置于何地
    躲还来不及呢。
    闻延见她憋气不说话,到底还是心软了。无奈地垂眼将手里的盒子打开,往她那边递过去。
    甜丝丝的香气从盒中溢出,在周围蔓延开来。
    阮柔不过是吸了下鼻子,便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忍不住凑过去看了看。
    这样好的卖相是她从前一直吃的那家铺子都做不到的,阮柔望着盒里那当真如一朵朵莲花盛开的糕点,眨巴眨巴眼,“这是哪家铺子的,做得如此精致”
    闻延没说话,而是捏了一块递到她的面前。
    阮柔下意识地躲了一下,可送到嘴边的莲蓉饼哪有不吃的道理
    她终还是没撑住,一手紧紧捏着锦被盖住胸口,一手小心翼翼地伸过去拿了莲蓉饼送到嘴边尝了一口。
    “好吃么”他沉声问道。
    阮柔点点头,“好吃。”
    她还从未吃过这样口感的莲蓉饼,绵软的外皮包裹着浓郁甜香的莲蓉馅,当真称得上入口即化了。
    她若是早早尝过了这番滋味,哪还瞧得上其他铺子的莲蓉饼
    见她一口一口地吃着糕点,总算是放松了警惕,闻延这才接着说道“你说之前的盒子都是桑止送的。”
    “嗯唔。”阮柔点头,满眼满心全是手里的莲蓉饼。
    “那桑止是谁的人”他问。
    阮柔眨巴眨巴眼,“你的啊。”
    “你是谁的妻”他又问。
    阮柔不假思索,“你的啊。”
    “恩。”闻延朝她挑了下眉,静静看着,未再多说一句话。
    阮柔本也没在意,可后知后觉才发现不对劲儿,她猛地抬起眼去看那人。
    她分明从头到尾不曾说过桑止送过来的东西都是用盒子装盛,闻延又怎么会知道还有刚才的对话
    “那些东西,不会是”她说着指了一下面前的闻延,一滴汗珠顺着鬓角滑落。
    闻延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半晌也没说话。
    没说话自然就是默认了,默认的话,那她之前吃的东西岂不都是闻延让桑止送过来的
    阮柔一下子没绕明白,怔怔地望着他,嘴里的莲蓉饼没嚼便咽了下去,结果冷不丁打了个噎嗝“嗝”
    闻延兀自起身去倒了杯水回来递到她嘴边。
    阮柔僵着身子不知所措,面前这人的脸上始终都带着浅浅的笑,那笑容惹得他那双丹凤眼弯起一抹弧度,颇有些像月牙。
    这样瞧着好看是好看,可阮柔忘不了他狠狠在自己手上拍得那一下,还有他克扣自己吃食的“丑恶嘴脸”。
    “喝水。”闻延沉声说着,又将水杯往她唇边凑了凑。
    这会儿阮柔一手紧紧捏着衣服,另一只手还拿了一块未吃完的莲蓉饼,自然是腾不出手来去那杯水。
    要么暴露身体,要么被他喂水喝。
    经过了再三的内心争斗,喉咙处的噎感最终还是让她妥协了。
    阮柔小心翼翼地往前探了探身子,把嘴唇贴在杯沿上任由那人喂着喝。
    一口水喝得她心惊胆战,生怕闻延一个猛扣把她给呛死。
    说来也奇怪,她对这人始终都有一种来自内心的恐惧,尤其是他穿着今日这身衣裳的时候。
    初见这身衣裳她便落入了水中,别人或许不知,但她很确定那日将她推入水中的便是这人待她落水之后还站在岸边冷眼观望,可见不是什么善心的人
    指不定方才说的话也是在捉弄她,信不得,信不得。
    阮柔在心里这般念叨着,将杯里的水都给喝了个干净。
    喝完还不忘又将身子缩回去,拽了拽被角将自己裹得更加严实了。
    她怕他,闻延倒是看得出来,只是不知她这般裹着自己是几个意思。眼瞧着阮柔鬓角的头发都被汗给浸湿了,小脸也红扑扑的,他不由眉头微蹙。
    “不热么”闻延说着伸手要去扯她身上的锦被。
    “别、别碰我,你走开”阮柔看见他那双大手便打心里害怕,这会儿还想再往后缩,可身后已然是墙了,她想躲都躲不开。
    闻延无奈,只得又柔声说了一句“乖,松手,这样容易生病。”
    说着又整个身子探过去要拿开被子。
    眼看着他整个人都凑了过来,阮柔下意识地喊出了声“闻延你离我远点你这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不成想,她这一句话倒是真把人给叫停了。闻延身子僵了一下,抬眼看她“你说什么”
    “我、我我说你趁人之危。”她耷拉着脑袋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说话的声音也几不可闻。
    闻延坐直了身子,把人上下给打量了一番,“我竟不知,自己何时趁人之危了。”
    “你、你昨晚”阮柔下意识地想要指责他,可话都到了嘴边,又怎么都说不出口了,生生给咽了回去,涨得一张小脸通红,颜色比那熟透的苹果还要更诱人一点。
    她目光躲闪,不敢落在那人身上,紧紧捏着被角的手心都冒了冷汗。
    只是半晌都不曾听得那人的动静,阮柔便也大着胆子抬眼去看他。
    这不看还好,一抬眼,便见那人已然凑了过来,手臂一伸撑在她的身侧。
    闻延垂眸打量着怀里惊魂未定的小美人,唇畔忍不住勾上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所以,夫人是想圆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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