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经久不衰的话题。
    身为妖皇,或者说,身为曾经凌云剑尊的血契者,容敛自然不会不知道当初凌云真正的死因。
    甚至当日正道那些人正是在看到容敛身上附带的魔气时,才提前得知了剑尊成仙后又入了魔的事实。
    现在想来,他一直不喜欢凌云。或许其中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迁怒情绪。
    从一开始,一看到凌云,他就会想起自己那平白无故缺失七年,母亲挑着灯在窗棂下等候的两千多个日日夜夜。
    可不管怎么讨厌,容敛也不至于怀着险恶的心思去揣摩对方。更何况当日凌云自陨前,可是生生解除了他们之间的血契。
    解除血契该有多痛,即便是容敛当初不喜欢凌云,也从未想过主动解除血契便得以看出。
    这么多年来,容敛不说有愧于心,到底还是留了个疙瘩。
    这疙瘩,在知晓了竟然是凌云为他求来浴佛门佛牌后,便化作满心满眼的复杂。
    或许也有对竟然还有人愿意为他至此,不知所措的茫然。
    容敛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想法。但当日,那位太衍宗少年站在广场之上,眉眼淡淡,道出自己便是凌云之时,他心底是渗出喜悦的。
    后来少年被天机门主带走,容敛便吩咐部下盯着天山出口的附近。
    就像那丝连主人都尚且说不清为何而喜悦的喜悦,这道命令也带着这般意思。
    妖仆注意着容敛的脸色,继续道“数日前,天山山巅有异光突现,光华绽烁,连阵法都遮掩不足,方圆百里都曾目睹。我族的探子冒死进入天山中,虽然近乎一无所获,却同时收到了修真界其他地方的消息。”
    “消息说天机门的人离开了天山,再次入世,并未途经修真界,反倒入了凡界,顺着山脉一路南下。”
    “一路南下”容敛眉宇越拧越深。
    “是。”妖仆老老实实答“从清宁一路南下入了关内,看这般路线,应当是要去往陆洲的。”
    凡世的陆洲可是一处风景胜地,青山绿水,湖光山色,是文人墨客心头最适合抒发万千情绪的宝地。
    千年前的陆洲甚至还是一方王朝的古都,虽说随着国家覆灭,国运也走到了尽头,但埋藏在陆洲下的龙脉可是实打实的。不仅温养了龙脉之上的陆洲,甚至还造就了不少千百年来在凡世间大放异彩的能人异士,王侯将相。
    但再怎么说,那也是凡界的城邦。修真之人未了避免沾染红尘,几乎不会主动踏足。
    这个时候入凡世进关去往陆洲就连容敛也想不出个其中缘由了。
    于是他又问“可否知剑尊有无随行”
    “从消息来看,剑尊阁下应当是同样在此。此次出行,天机门并未动用仙法,而是驾了辆马车,看着应当是个高阶法宝,但只在地上跑,从不腾云驾雾。我们的探子也不敢跟进,远远地跟了几天,只能确定天机门主本人的确亲自入了世。”
    妖皇的眉心松开些许。
    既然天机门主入世,那凌云应当八九不离十也在车队里。毕竟也万万没有主人出行,把客人留在天机门的道理。
    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天机门众人到陆洲去,所为何事。
    “还有没有其他的消息”
    “有是有”妖仆踌躇了一下,“这路上我们还遭遇了魔门的探子。甚至驻守在魔门前的眼线也说,自那一役后闭关的魔尊得知消息后也出了关,如今已经出发上路,目的地正是陆洲。”
    魔尊
    容敛的眼皮跳了跳。
    整个修真界谁人不知清虚子同凌云的关系。偏偏又是在天机门主于太衍宗广场上道出千年前真相后,清虚子才入了魔。想也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脱不开的干系。
    当初想不到的,哪里只有清虚子一个人。
    全天下都想不到,凌云剑尊千年前,竟是为了拯救苍生才入的魔。到头来背负所有,身受重伤却还落得一身骂名,被师门清理门户,走投无路之下,才选择含恨自陨。
    所有人都说,爱之深责之切。清虚子又是出了名的喜爱那位自己的大徒弟。如今真相大白,难以接受,一时走火入魔,这才入了魔渊。只让人叹一句孽缘。
    容敛却看得比谁都清楚,事情绝对没有这般简单,期间种种,恐怕只有当事人才懂。
    入魔者拥有普通人难以想象的执念,执念成魔,才得以称为魔。
    即便当日凌云剔骨,宣告脱离师门,清虚子也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更何况对方如今已是魔尊,比起先前只强不弱,性情也更加乖张暴戾,望而生畏。
    但是
    即便如此,他还是得去陆洲一趟的。
    千年来,容敛从未生出过寻找那遗失的七年记忆的念头。这一回,他却有一种冥冥间催促的预感,怎么也得去问清楚。
    问一问那人为何要为他求来佛牌。
    问一问那七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问一问,他是不是真的忘掉了什么,忘掉了十分重要,重要到不想忘怀的事。
    想定后,红衣妖皇一拂袖,转身回望远处。
    “去准备罢,明日启程去陆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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