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到疗养院拜访谢时鸣,前所未有的紧张。

    “当时见爸爸妈妈也不见你这么忐忑”谢佩韦安慰他,“他是他,我们是我们。就算他不喜欢你,也不耽误我们俩过日子。”

    这话好像也不能让人放松下来啊

    奕和拿小镜子理了理自己的短发,忍不住问“我是不是该穿得朴素些”

    “大嫂在国内那段时间,一线超跑进口第一辆全是大嫂的。你以为谢时鸣多朴素”谢佩韦忍不住嘲笑。谢时鸣如今是“位高权重”不好太高调,可不代表他就是个穿补丁衣服的老古板。

    谢时鸣在疗养院并不休闲,他每天都要处理很多“秘事”,时常待在书房里。

    谢佩韦提前告知要带奕和来拜访,他才空出时间来接待。没有各种排场,就是一间小客厅,折叠桌子铺上家常菜,鸡鸭鱼肉都有,还有几个螃蟹,什么海参鱼翅燕窝就绝没有了。

    “才送来的螃蟹。我这胃病也不能吃。”谢时鸣对家里人很温柔,“小和多吃几个。”

    奕和却不大会吃螃蟹。穷人家孩子,家乡也不靠海,吃不了这么稀罕的物件。

    谢时鸣见他吃得笨拙,亲自去了蟹钳,帮他夹开蟹腿拆出蟹肉,壳上的蟹黄也刮了下来,很快就把一只螃蟹熟练地拆成壳与肉,递给奕和“没事,你吃,哥给你拆。”

    奕和有点受宠若惊。

    谢佩韦把那盘子蟹肉拨了拨,放在他面前“吃吧。”

    “张家那事,你要有心理准备。”谢时鸣是真没把奕和当外人,兄弟俩才会密谈的事情,当着奕和的面就这么随口说了,“收购肯定是不会继续了。明面上也不会有大动作。你以后离着张家远一点,这事一出,咱们两家不会再有交情了。”

    谢佩韦只顾着自己拆螃蟹,冷笑了一声。他也知道这件事不会有什么结果。

    张家去塔国并购雷诺科技,本来就是披着马甲的。外界看来这就是民间自发的商业行为,就算张家眼瘸差点花巨资买了个毫无价值的生物科技公司,那也是张家自己不长眼倒霉人家投资失误,犯法啊

    张家马甲底下是谁,坑害的究竟是谁的利益,这都不能拿到明面上说。

    谢佩韦捅了这个马蜂窝,接下来肯定会有大批人离职、免职,但这里边倒霉的究竟有几个张家人这就属于政治博弈和妥协,看张家的手段和上面肯不肯松手了。

    说到底,谢佩韦横插一杠子,确实维护了国家利益,可谁认他的好呢

    这上千亿的国家资产,用之于民,上可以飞入九天铸就天宫,下可以滋润大地使黄沙变绿洲,至不济还能变成一块块城市公园、一栋栋乡村别墅,然而,国家这个概念如此宏大,身处其中的受惠者谁又知道是谢佩韦留住了这笔钱变成了惠民之款,而不是流入海外蠹虫的腰包呢

    反倒是被谢佩韦打断了这场交易、丢了巨款又丢了政治立场的“受害者”,很明确地知道,他们的仇家就是谢佩韦。有些时候,不是正义的声音太微小,而是坚持正义的代价太过后患无穷。

    “我每年花那么多钱养着保镖,”谢佩韦见奕和不爱吃蟹黄,专心致志拿蟹腿肉沾着姜丝香醋,恰好自己拆了两条肥实的蟹腿,顺手放在奕和的盘子里,“也不是吃素的。”

    奕和抬起头来。这话题听着很危险啊

    谢时鸣的闺女都比奕和大好几岁了,看着奕和真是满眼慈爱“没有的事。”又跟谢佩韦说,“他家现在夹着尾巴做人都怕被人踹一脚,不会在这时候闹事。老张前两天给我打电话,说想叫张京”有点卡壳。

    张家京字辈的少爷不少,谢时鸣也算是日理万机,真记不清楚了。

    “张京永”谢佩韦提醒。

    “对。说叫张京永来给你赔罪。我给回了。”谢时鸣又拆了一个螃蟹,把肉换给奕和,“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一通王八拳把张家打得措手不及,再叫人来给你端茶赔罪,咱们家也端不起那么大的架子。”

    “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这事甭管怎么着,于公于私,于国于家,都是他们家理亏。现在外边有种风潮,损人肥己、伤国肥家,这都成了政治正确。叫什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说到这里,谢时鸣淡淡一笑,说“很快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天诛地灭了。”

    吃过饭,谢时鸣还有事要忙,没有多留谢佩韦和奕和。

    往日谢佩韦都是直接住在疗养院,这回带着奕和就不大方便了,吃过饭就回了酒店。

    奕和在车上不住感慨“大先生好大的威风。”说着打了个嗝,都是螃蟹味儿。

    “叫大哥。”谢佩韦拿水给他漱口,“我还以为你喜欢吃呢。这是吓的”

    “挺喜欢吃。他拆螃蟹也快,吃都来不及。我待会儿喝点姜茶。”奕和趴在谢佩韦膝上,有心想问张家的事,又觉得自己不能问。

    谢佩韦看着他蹭自己膝盖就知道这小东西想心事了,拿手轻轻撩他耳朵“想什么呢”

    “吃饭的时候,先生和大哥聊的都是关上门才能说的事吧”奕和问。

    “差不多吧。”

    “大哥第一次见我,也没把我当外人。”

    “你本来就不是外人。”谢佩韦低头在他纤细的耳骨上轻咬了一下,“心思轻一些,乖。”

    “我觉得”奕和欲言又止。

    “觉得什么”谢佩韦耐着性子问。

    奕和伏在他膝上闷了片刻,才憋着一口气,小声说“我觉得你这些日子不大高兴。”

    谢佩韦神色不变,眼神有些淡,声音中倒是多了一丝仿佛促狭的笑意“怎么就不高兴了才告诉你心思要轻一些,不要想这么多。我是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么”

    谢佩韦是什么脾气

    他若不高兴了,肯定会让所有人都跟着不痛快,比他更难受一百倍。

    这时候二人还在回酒店的车上。黄念做司机,副驾座是齐璇靖。虽说都是最亲近的保镖,奕和还是觉得有外人看着不合适,他爬起来抱住谢佩韦的脖子,小声说“我们回酒店说。”

    谢佩韦顺势搂住他“好。”

    才来京市就先去了疗养院,下榻酒店规整行李也花了些时间。

    齐璇靖带人做了安全检查之后,知道谢佩韦和奕和要说小话,很自觉地把电灯泡小齐以及所有助理、保镖都带了出去,将门掩上。

    因助理走得匆忙,带来的加湿器还没开启,谢佩韦一一去灌上水。

    奕和就跟在他身边“就我跟钱教授视频那次之后你就不高兴。”

    “我怎么不高兴了”谢佩韦拿着小壶给加湿器加水,嘴里死不承认,“我摔盆打碗了我对你冷暴力了我夜里失眠了我都不知道我不高兴,你怎么知道的”

    奕和突然出拳,在谢佩韦腰上轻轻一锤。

    谢佩韦惊愕回头,看着他。

    这也是他俩进门就脚跟脚手跟手黏在一块,谢佩韦知道身边的就是自家亲亲奕和,但凡两人分开不在一处,奕和这么冷不丁地出拳揍他,哪怕是轻轻地一下,谢佩韦的身体也会肌肉反应、条件反射,直接把奕和摔地上。

    谢佩韦没有说话,可他的表情很明显你干什么你居然捶我你是不是被魂穿了

    奕和有些心虚,嘴上说“现在你跟我,是这样的。”

    顶着谢佩韦的目光,他还敢更加用力地重新捶了谢佩韦一下,比刚才重了不少,说“以前,是这样的。”

    这是嫌弃从那以后啪啪得不够凶猛了谢佩韦无语半晌,说“知道了。”

    奕和看着他。

    谢佩韦只好抱住他,向他保证“没有不高兴,一直都很爱你。”

    “我知道你不高兴,你就是不高兴。”奕和这些日子所有的不安都在这句“一直很爱你”中汹涌而出,他也紧紧抱住谢佩韦,将自己憋了许多天的话说出来,“我不想你不高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我不会给钱教授视频我们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他一手扯开自己衬衣的纽扣,踢开鞋子,第一次不客气地将谢佩韦驱赶到座椅上,屈膝跪下,侵占了谢佩韦所有起身的空间“那天的事,都忘了,好吗”

    谢佩韦手里还拿着灌水的小壶,奕和接了过来,往自己衣服上浇透。

    “你说要我健康,快乐。”奕和将脸埋在他怀里,“你不高兴,我怎么快乐”

    谢佩韦深坐在椅子里,轻轻吐气“小和,咱们能不能讲讲道理”

    然而,奕和衬衣扣子飞了两个,身上湿了大半,还用这种姿势跪在面前这种时候还能讲什么道理光是看着奕和苍白的嘴唇,谢佩韦就有一种吃螃蟹吃上头的错觉。

    奕和握起他那个拳头。

    在谢佩韦腰上轻轻捶了一下。

    我,艹。

    谢佩韦裹着浴袍起身,开了瓶酒。

    这边端着酒杯,那边还能提着小壶,把自己未完成的加水大业一一搞定。

    奕和在洗澡。

    听着哗哗的水声,谢佩韦就想起奕和当初说的话。要是搁普通人家,每天的水费都打不住。

    事前一次,事后一次,是挺费水哈这莫名其妙的梗老戳中他的笑点,当初没忍住笑了,现在想起来还是忍不住想笑。到底为什么想笑呢自嘲

    他不想跟奕和谈这件事。然而,他低估了奕和的敏感。

    奕和太在乎他的情绪感受了,他有稍微的不悦,奕和都能感知。

    给所有的加湿器都加好了水,看着四面八方喷出来的水雾,谢佩韦放下小壶,将酒杯换在习惯用手上,不自觉地又想起了奕和刚才说的那句话。

    小和说,你不高兴,我怎么快乐

    谢佩韦抿了一口酒,眼角微微上翘。

    真可爱。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当我爱上你,你一句话,就能让我上天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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