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袭月白直缀,头戴黑襆巾,手拈折扇。打扮得老气横秋,却偏生了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倒比那闹事的公子还年轻一些。
    “毛都没长齐的小子,少来裹乱惹急了老子连你一起打”
    “呵,你不认识我”
    周围有人惊呼道“是状元”
    金科状元冯语堂,不久前刚挂着红绸游过街。这张春风得意的少年面孔,京城里少有人不认识。
    几个闹事的学生顿时愣住了。他们再不懂规矩,也知道进士登科的身份超脱。
    “出口粗鄙,斯文扫地。”冯语堂傲然而立,“太学的学风学纪竟已堕落至此。明日廷议,本官便参上一本”
    那几个学生顿时软了脚,谁也不想惹上这样的麻烦。为首那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刚入学不久,不过是想在同年们面前抬一抬身份,岂料碰上了硬钉子。
    “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几人连连鞠躬告饶。十三面露得色,看向谢又清。谢又清只是慢悠悠地喝茶。
    “你们该向这二位赔罪才是”冯语堂说道。
    那几个学生看向谢又清,面露难色。面对上官也就罢了,让他们对一个女人低头,实在有些强人所难。
    谢又清放下茶杯,说道“大人该将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到时候上报朝廷,免了他们的会试名额。”
    几人一听这话脸都白了。不能参加科举,那不是要了读书人的命么他们哪里还敢停留,作了个揖拔腿就跑。
    十三扒着窗子看着几人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太学学生,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其实太学风貌并非如此,只是被这几人败坏了。”冯语堂面色沉重,向着谢又清拱手,“在下代他们赔礼了。”
    谢又清挑眉“大人何故代人赔礼”
    “我亦出身太学。同门犯错,我当连坐。”他说。
    谢又清一笑“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冯语堂的名字,谢又清曾听说过。他年十八,殿试时因为能倒背新经而搏得头筹,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官学培养出的状元。今日一见却有些可惜,年纪轻轻的一点朝气都没有,像个老头子。
    “方才多谢大人替我们解围。”十三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应该,应该。”冯语堂目不转睛地盯着谢又清,脸色涨红,好像有话要说。
    “方才偶然听见,两位是从青阳书院来的”冯语堂舔了舔嘴唇,“冒昧问一句,阁下可是谢又清谢先生”
    谢又清摇着扇子,含笑道“是我。”
    冯语堂全身一僵,方才的从容坦荡都不见了,霎时手足无措起来。十三看着稀奇,问道“大人认识我们先生”
    “认识。不,不认识。我认识先生,先生不认识我。”冯语堂面色潮红,也不顾周围人打量的目光,对着谢又清一揖到底,“先生的古算经录是在下的算学启蒙,在下一直对先生心怀敬仰。”
    谢又清一回想,那本书是她两年前写成的“那你开蒙够晚的。”
    “幼年族学中只教经文。在下也是考入太学后,才有机会博采百家。”
    谢又清点点头,道“要不坐下来一起喝杯茶”
    冯语堂双眼一亮“多谢先生”
    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太阳已经落山了,街市两侧灯笼次第点亮。屋内明烛雅座,清茶袅袅,桌前两人相谈甚欢。如果不看另一侧吃得腮帮子鼓鼓的十三,倒还真是个颇有雅趣的画面。
    冯语堂对谢又清真可谓是推崇备至,积攒了许久的心里话,盏茶的功夫也聊不完。他的确文采斐然,出口成章,将谢又清夸得如同圣人一样。一旁十三都听傻了,恨不得赶紧掏出个小本来做笔记。
    谢又清虽然一直都很受学生的欢迎,但是被这么夸奖还是头一次,到最后都有些心虚。她实在听不下去了,于是寻了个机会转移话题“大人现在在何处任职”
    冯语堂赧然一笑,道“不才,现任翰林院编修。”
    “翰林院可个好地方,前途无量。”谢又清道。
    “先生此次进京,可是为了国子监的大选”冯语堂问。
    “非也,”谢又清道,“是为了我一个学生。他叫廖世凡。”
    冯语堂一惊“竟是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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