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必反,卫国公当年就是个风流人物,到最后还是弄了个庶子出来,还是个比长孙大不了几岁的庶子,狠狠打了嘉禧公主脸,自那日起夫妻俩的关系就闹僵了。
    “他有什么脸来与我闹他有能耐倒是把我儿的世子位也给那个下贱的东西啊,我倒看他敢不敢”
    说起庶子,嘉禧公主从来都只有尖锐的一面。嬷嬷见劝不动,只能在边上叹气,想着晚些再让人给三老爷那边送些药材补品,总归是要帮主子做出个嫡母该有的样子来。
    被嘉禧公主嫌恶的林三爷正坐着步辇进了后宅的垂花门,一个小厮装扮的少年紧随在侧,愁眉不展地劝说着“三爷,公主今日宴客,未必会有空见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
    林以安闻言并没着急开口,而是用一方素色的帕子捂着嘴角轻轻咳嗽两声,待呼吸平缓才慢慢地道“礼不可废,既然我醒来无恙,又远行归来,自当要去给嫡母请安。”
    他声音十分好听,清润中带有一股不疾不徐的轻快,像拂面的春风一样叫人舒心。
    可他再一派怡然自得,小厮都满眼痛色,特别是在视线落到他盖着一方薄毯的双腿时,都快要哭出来了。
    他们三爷现在怎么能说是无恙呢
    无缘无故替受二老爷去送寿礼,走到半路就遇上暴雨,行在山路的马车遭滚落的石头砸中,车队都被埋在山道上。
    等他们寻到三爷挖出来时,他人已经奄奄一息,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了。他从鬼门关走一遭醒来,却又一刻不愿意停留要赶回京。
    命是捡回来了,可他一双腿因为被石头砸中和掩埋过久,寻了几个郎中都束手无策,说可能再也站不起来。
    小厮想得更加悲从心中来,一吸鼻子,咽呜出声。
    林以安正抬头看湛蓝的天,听到身边的动静,啼笑皆非,还得安慰他“哭什么,我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今日有客人在,万一叫人见着像什么话。”
    “哪里就有别人看见。”小厮嘟着嘴喃喃一句,到底是抬起袖子把眼泪擦干净。
    可天下就是有那么巧的机缘,小厮袖子还没放下,前方就传来一阵杂乱的声音,嚷嚷着喊什么人跑这边来了,还有个女子带着哭腔高声喊姑娘。
    这像是在寻人。
    小厮愣了愣。林以安坐在步辇上,视线要开阔一些,朝声源处望去,隐约见到一道身影从竹林穿过,确实是往他这方向来。
    “先停一下。”
    他吩咐一声,步辇稳稳落在原地,同时,慌不择路的苏眉已经钻出密集的竹林。
    眼前的光太过刺目,她下意识闭眼,倒是让林以安先将她看个真切。
    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额头包着一圈棉布,脸色惨白,身上头发上沾着竹叶和草屑。也不知道她怎么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连鞋子都没穿,裙摆下的双足只裹着一双被污泥染得发黑的绫袜。
    哪里来的小姑娘
    林以安一眼看出她并不是府里的小辈,眉头微微蹙起。
    苏眉是在此时睁开的眼,霎时就被不远处的年轻公子吸引了目光,脑海里更有画面快速闪过。
    不同于先前的凌乱,如今脑海里的画面是一帧接一帧,像皮影戏。画面里那个眉眼温柔的男子,又一点点与不远处的年轻公子面容重合。
    画面的最后,定格在她靠在他肩头灿烂笑着的一幕。
    这个人,她记得的,他是
    苏眉沉溺在破碎不全的记忆中,林以安见到的却是她似乎是在错愕,又像是受惊,到最后连看他的眼神变得直愣愣的。
    他便也沉默着再三打量,那张姣好的面容越看越熟悉,一个场景慢慢在记忆深处展开来。
    是了,他曾见过这个小姑娘。
    忠义侯的嫡女。
    他那个未过门的侄媳妇。
    林以安记起了她,知道她的身份,更觉得诡异了。
    她是怎么在国公府把自己弄成这幅像在逃难的模样。
    “你没事吧,是迷路了吗”
    他就朝她露出笑,眼眸内荡出一片温柔,像阳光落在了身上,带有让人安心的温暖。
    苏眉在他的笑容中眨了眨眼,林以安就见到方才还直愣愣看人的小姑娘眼眶一红,再一扁嘴,大颗大颗的眼泪就那么滚落下来。
    他心头一惊。
    怎么还哭上了
    正是此际,追逐苏眉的林恒礼终于赶来,朝身边人挥手示意,是想围过来。
    林以安听见脚步声,惊疑不定地看向那一片浩浩荡荡的人群,就在他视线扫向侄子时,原本站着不动的苏眉忽然跑向他扑了过来。
    他还未弄清楚情况,就被她扑撞得胸口一片疼,而她双手藤蔓似的紧紧圈住他的脖子,整个人都攀到了他身上。
    属于姑娘家的淡淡馨香飘入鼻端,又有滚烫的液体贴着他脸颊滑落,那抹温度没入他的领口,烫得他心头都跟着打了个哆嗦。
    “夫君,我怕”
    她委屈又无助地抱着他哭喊,林以安呼吸一滞,因她的称呼思绪有一瞬的空白。
    侄媳妇在喊他什么
    惊骇中,他当即就要把人拉开,不想苏眉揽着他脖子的胳膊一紧,一头再扎进他怀里哭道“夫君,我怕”
    她这一声夫君除了喊出缠绵的情意,亦喊得惊天动地。
    追她的那些护院都错愕地停下了脚步,林恒礼一张脸与身后的竹林成了一个色,属于男人的尊严都在她朝别人喊的那一声夫君中荡然无存。
    “苏眉你疯了”
    林恒礼羞恼至极,一声咆哮,惊得飞鸟簌簌。
    林以安胸口的疼痛亦在加剧,伤势竟是在这种时候复发,直疼得他眼前发黑,思绪飘忽。
    而他在彻底失去意识前,还听到苏眉带着哭腔喊自己夫君,一声叠一声,缠绵又旖旎他这是做了个荒唐至极的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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