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时菡玉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上,脑子昏昏沉沉,两条胳膊酸软不适。身边只有一个侍女,见她醒来,忙过来搀扶“少尹醒啦。”
    菡玉捧着脑袋问“这是在哪里相爷呢”
    侍女道“相爷骑了马在前头领路。早上出发时少尹还没有醒,相爷便吩咐让少尹在车上歇息。”
    她想问侍女自己是怎么到马车上来的,想想也是多此一问,徒惹尴尬。她揉了揉胳膊,两只手臂都是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想来是这个时节的藕还太嫩,承担不了负荷。她掀开车帘往外看去,道路两侧都是葱茏树木,林间弥漫着白茫茫的雾气,一丈之外就看不清了,实不像六月里该有的天气。她又问“我们现在朝哪个方向走”
    侍女回道“朝南,听说就快要过黄河了。”
    她心下略定。太阳穴上一根青筋突突的跳,像有一根针推进去又,连带整个脑袋都跟着隐隐作痛,忍不住捶了额头两下。
    侍女道“少尹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再睡一会儿罢,反正也是赶路。”
    菡玉想了想道“也好。过黄河时叫我一声。”
    迷迷糊糊不知睡了多久,侍女却始终没有叫她。直到颠簸摇晃的马车突然一停,她头顶撞到车厢壁,这才醒了过来。向车外望去,附近的禁军都已停步,车上的人也纷纷下了车。她问侍女“怎么回事”
    侍女道“是到驿站了,陛下命入驿休息,大概要吃了午饭再走。”
    菡玉抬头一看,雾气已经散了一些,日头懒洋洋地透过薄雾斜照下来,倒像秋冬时节。看天光巳时将过,也是吃饭的时候了。“这是什么地方”
    侍女摇头“我也不知道。”
    菡玉跳下马车,一众车上的女眷正往驿中去。远处驿门上的牌匾被树丛挡住,她环顾四周,发现路边有一块石碑,背面朝着她,便走过去查看。
    一转过去,那三个鲜红的大字,就那样突兀地闯进她视野里,避无可避。
    马嵬驿。
    太阳穴上那根针突然变得又粗又利,狠狠地推进去,推到了极致,再狠狠地。她一阵眩晕,向前倾去,额头重重地磕在石碑上。然而并不是幻觉,一睁眼,眼前还是那三个鲜红的字,像浸饱了鲜血,毫不留情地刺进她眼里,不留任何余地。
    “玉儿,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不进驿站里去”身后传来关切的声音,杨昭疾步走近,扶起她来。
    她手握成拳敲打石碑“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向南去的吗怎么还会到这里来”
    他双眉微蹙“本来是往南走的,但是林子里起了雾,走错了方向,还是走到这儿来了。”
    “那就快点离开啊”
    “陛下说要在这里歇脚,我也没有办法。”他扶着她双肩软语劝哄,“在这里停留一个时辰就走,不会有事的,我自有打算。你身子不舒服,到驿站里头去歇着罢。”
    她揪住他衣襟,胡乱摇着头“相爷,我们走吧,就我们两个,不要管别人了。”
    他凝眉道“不行,现在一走,就什么都没了。”
    “你不是还有我么”
    他紧锁眉头,看着她不说话。
    她看他半晌,失声笑了出来“说来说去,到底还是自己的身家利益最重要。”
    “玉儿,我”他几乎就要说出来,终究还是忍住,“马嵬驿是我葬身之地,我偏不信这个邪。你现在怎么想我都好,等过了这两天,我再解释给你听。”叫过侍女来,将她扶到驿站中去休息。
    给她安排的是一个单独的房间,整洁干净,被褥松软,各种物品一应俱全,旅途中应算十分难得了。侍女悄悄告诉她“这是相爷特地安排的,连公主们都没有这样好的地方呢”伺候她躺下,不一会儿又拿了一包胡饼过来,说“这是相爷刚弄来的。午饭还没有着落,少尹要是饿了,就先吃个饼垫一垫。少尹有事就叫一声,婢子在外头伺候。”说完带上门出去了。不一会儿有人到门前来支使那侍女,把她支走了,菡玉也没有在意。
    侍女把饼放在床头,菡玉哪里吃得下去,随手一推,布包缝隙里却漏出许多饼屑来,撒了床边一条。她起身拍净床铺,拎着饼想扔到桌上去,忽然听到隔壁有人模模糊糊喊了一句,好像是“杨昭这厮”。她不由竖起耳朵贴到墙板上去听,那边的声音却又低了下去,听不清楚了。
    她推开门看了看,驿庭中空无一人,连守卫的禁军都不见人影。她这下确定隔壁那些人是在密议,猫着腰偷偷趋到窗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紧紧攥住手里的布包。
    屋内一人低声道“殿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殿下犹豫不决,等到了剑南,可就是插翅也难飞了。”正是龙武大将军陈玄礼。
    另一个尖细的嗓音道“是啊殿下,剑南是杨昭领地,全都是安排的他的亲信。强龙难压地头蛇,到了他的地盘上,殿下更无出头之日。”殿下不应,他又道“这幸蜀之计也是他提出的,我看他是早有预谋,把陛下骗到剑南去,想来个挟天子以令诸侯。昨天下午殿下也看到了,他竟然敢抢到陛下前头去,当着众人的面和那什么吉少尹搂搂抱抱,哪里还把陛下放在眼里现在就如此放肆,到了剑南还得了他和安禄山,说不定也是早就串通好的,一个公然叛乱,一个在朝为内应,想瓜分李氏江山不然他怎么会诓骗陛下把哥舒将军二十万大军推出潼关去送死,又唆使陛下弃西京百年基业于不顾,远去西蜀准是想自己占地为王,和安禄山划地分疆”
    殿下犹豫道“杨昭的确罪该万死,但是咱们也不能轻举妄动”听那声音,赫然是东宫太子。
    陈玄礼道“杜乾运一死,左右骁卫副将就都反正,杨昭还不知晓。现在他手下只有金吾卫那两千人不到,不过是充门面的花架子,不足为惧。”
    太子道“咱们加上左右骁卫也只有两千人,其他都掌管在骠骑大将军手里。”
    陈玄礼道“高将军已经答应不会插手此事,但作壁上观。”
    太子道“就怕高力士不是真心。他跟随陛下几十年,对陛下忠心耿耿”
    陈玄礼道“陛下春秋已高,早晚是要传位给殿下的。况且如今逆胡犯阙,以陛下花甲之龄,根本不可能再担起光复山河之任,还是要靠殿下。这些高力士都明白。”
    太子道“安禄山起兵之始就把矛头指向杨昭,咱们除去杨昭,断了安禄山的口实,不是把锋芒引向自己。以咱们现在的实力,对付杨昭或可,但与安禄山相比,还不值一提。”
    陈玄礼道“殿下也知杨昭只是安禄山的口实。安禄山造反是想夺位,自己称帝,杨昭在与不在,他要夺的都是李氏江山。况且安禄山以诛杨昭之名而反,天下人莫不对其切齿痛恨,咱们杀了他正是顺应民心。至于兵力,杀了杨昭之后,殿下便可自行决定去向,届时往河西、朔方都有军队拥护。”
    那尖细嗓门也道“对对,王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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