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咯”笑道“死了可惜,教主不如赏了我,将来也好得些快活,不浪费了这”
    话未说完,脖颈就被一双冰冷的手卡住,伴随着清晰的“嘎巴”声,一缕鲜血从她嘴角溢出,脖子彻底断了。
    这场变故来得突然,现场众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厉随就已经把手中新鲜的尸体丢在地上,自己顺势往后飞掠,向着雪崖的方向而去。
    赤天的咆哮似烙铁穿透雪夜,带着不可置信的撕裂惊怒“师父教了你别的功夫”
    厉随的身影如断线风筝,被风漫卷向前。
    那其实不算功夫,而是平时玩闹的把戏,教高手如何藏住内力,将自己变成普通的粗鲁武夫。刚刚在生死关头,他突然想到了这套心法,便在极短的时间内匿起一部分内力,又趁对方不备,用最后一丝体力跳下了雪崖。
    也是命大,崖下就是正在栽培雪莲的江胜临,神医等了整整一年,好不容易等到晶瓣舒展,手还没来得及伸出去,就从天而降一个人。
    “砰”
    花没了。
    厉随还记得自己初醒时,面前那张惊愕的脸“我还没治呢,你怎么自己就醒来了”
    可见确实不是什么正经好大夫。
    不过再不正经的大夫,也替自己看了这么些年,好歹将这具破破烂烂的身体又缝补了起来。鉴于病患实在不算听话,江胜临平时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不遵医嘱的人都要死”。
    厉随并没有将生死放在心上。
    赤天当初只拿走两成内力,并不是心慈手软,而是因为噬月邪功尚未完全练成,若是强行继续,只怕反而会伤及自身,便正好给新招的护法做了人情。但近几年,焚火殿的活动正越来越频繁,杀的人也越来越多,赤天源源不断地吞噬着其余高手的内力,已经没有人能说清楚,他的功夫究竟高到了何种境界。
    如地府恶鬼。
    赤天并不想见厉随,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弟曾经受过多么重的伤,这些年又始终没有好好休息过,怕是早已油尽灯枯,本身也熬不了多久。而且他始终没有猜透当初厉随在雪崖逃走时,那奇怪的功夫究竟是什么,内心便越发憎恨天门子,分明说好一起练功,为何最后还是对自己有所隐瞒
    厉随却想见赤天,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杀了他,只要能杀了赤天,自己是生是死都无所谓。
    但现在,他却不太想死了。
    后半夜。
    江胜临在床上睡得正香,突然就觉得后背冒出一股寒气,睁眼看到黑漆漆一个人,魂都散去一半。
    “啊”
    “你鬼叫什么”厉随不满。
    江胜临裹着被子坐起来,心跳得似八百标兵奔北坡“你大半夜像鬼一样坐在我床边,还问我叫什么”
    厉随开门见山“我还能活多久”
    江胜临“”
    江胜临点亮床头灯烛“怎么,现在觉得还是活着好了”
    厉随问“几年”
    江胜临道“我先前就说了,若好好遵医嘱,十年,甚至二十年都有可能,不过你又不肯听,折腾了这么长时间罢了,我再试试别的法子,或许还是能有十年的指望。”
    厉随又问“那你觉得他能活几年”
    江胜临看着他手指的方向,回答“要是没有狂风暴雨地震,这木板墙少说也能活个两三百年吧,看着像是结实极了。”
    厉随眉头一皱。
    江胜临坐在椅子上,继续道“若你是问隔壁住的人,祝二公子除了脑部旧伤,没什么其它毛病,少说还能再活五十多年。”
    十年与五十年。
    厉随道“倘若我也想再活五十年呢”
    江胜临受惊,你还挺敢想。
    同时他又非常不解,先前看你完全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现在怎么突然又开始和祝二公子比命长了,那种养尊处优的小公子,估摸得个风寒都有十八个人跟着转。若硬要打比方,目前你是一个破破烂烂的木筛子,而人家是一只洁白无瑕的结实小瓷碗,根本没法相提并论。
    厉随道“所以你没有办法”
    江胜临手一摊“你现在问,我肯定没有,但你若肯遵医嘱,让我再慢慢想些法子,保不准什么时候就有了呢,二十年,或者三十年。”
    厉随坚持“五十。”
    江胜临“你想想你泡在冰水寒潭里的那些夜晚,你跟我讨价还价的时候,难道就没有一丝丝心虚吗”
    厉随道“没有。”
    江胜临“”
    脏话。
    最后他还是只答应了二十年,二十年的前提,还得是病人配合,不再不吃药,不再乱吃药,不再气大夫。
    厉随点头“好。”
    江胜临趁机问“你为什么又突然不想死了”
    厉随答“发现活着其实挺有趣。”
    江胜临盘根问底“那这里的有趣具体是指什么”
    厉随“许多。”
    江胜临摆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你不说清楚,我很难替你开药的。”
    厉随转身往外走“滚。”
    江胜临追出来扶住门框“至少说一样吧”我真的很好奇啊
    厉随道“比如我刚捏碎了你的三盆叶银花,就很有趣。”
    江胜临五雷轰顶“信不信我扣你一年啊”
    厉随嘴角一弯,出了小院。
    江胜临奔回后窗临时花圃,发现叶银花正开得好好的,并没有被魔头捏碎,这才松了一口气。
    厉随没有再去祝燕隐的住处,他原想在房顶上吹着风过一夜,却又想起很久之前,江胜临医嘱中那句“晚上好好歇着”,便还是回了自己的卧房。
    院中月色皎皎。
    翌日清晨。
    天刚一亮,祝燕隐就端端正正站在了神医门前,敲得很有礼数。
    但再有礼数,也属于扰人清梦的行为。江胜临本就被厉随骚扰得后半夜没睡好,现在又被祝燕隐活活敲醒,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半天硬是没下去。
    不行,我是大夫,要儒雅随和,儒雅随和。
    祝燕隐的话题还是围绕着厉随,他问“昨晚厉宫主是后半夜才回来的”
    江胜临看着他眼下一圈淡黑“你也被他吵得没睡好”
    祝燕隐“嗯嗯嗯。”
    江胜临将人让进自己屋内,一边开窗户一边道“其实算好事,你还记不记得这一路,我都不许他泡寒潭”
    祝燕隐道“记得,你说过泡寒潭只有一时之利,却无益于长久。”
    “但他还是经常泡。”江胜临道,“他从来就没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为了能尽快杀了赤天,甚至愿意用命去换。但昨晚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吧,突然就想通了,竟然跑来问我要怎么样才能活得更久一些,甚至还想再活五十年。”
    祝燕隐“是吗”
    “是啊。”江胜临百思不得其解,“跟中邪似的。”
    祝燕隐低下头,喝了两口隔夜凉茶,觉得味道还挺好“除了想活得更久一些,厉宫主还说什么了”
    江胜临心想,他还试图和你比命长,但这种事情还是不说了吧,听起来更像中邪了。
    于是神医坚定地回答“没了,没有了。”
    “嗯。”祝燕隐放下茶杯,“那我先回去了。”
    他走到门口,又道“我还想再问一件事。”
    江胜临示意他尽管说。
    祝燕隐道“神医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江胜临一愣。
    祝燕隐面不改色“我家中有许多姐姐妹妹。”
    江胜临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以至于稍微有些晕眩“这个温柔体贴。”
    祝燕隐快言快语“那厉宫主呢”
    江胜临还在考虑温柔体贴之后的要求,怎么忽然就换人了,他想起厉随那张随时随地黑风煞气的脸,谁家姑娘能受得了,更何况是娇滴滴的江南小姐,于是斩钉截铁道“他喜欢胸大的。”
    祝燕隐告辞
    厉随其实也没怎么睡好,但好歹是在床上躺了两个时辰。他用凉水草草擦了把脸,就听见有人敲门。
    祝燕隐清清嗓子“你起来了吗”
    厉随打开门。
    祝燕隐换了一身透浅蓝的白衫,比昨日更清爽好看些“你今日有空吗”
    厉随问“何事”
    祝燕隐嘻嘻笑“若闲得没事,不如我们一起去找刘喜阳。”
    看到他笑,厉随也笑“好。”
    两人谁都没提昨日的不愉快,心照不宣也好,各怀心思也好,总之心情很好。
    只有隔壁的隔壁的隔壁的刘喜阳“”
    也说不上原因吧,就是尿急,非常尿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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