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了。
    两个人都静静地不说话,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那样,一个人低着头,一个人看着。
    姜宛姝苍白的脸上浮出了一点红晕,宛如抹了一层桃花的傅粉,彼时冬末,春色似乎就在她的腮上,生嫩欲滴。
    半晌,薛迟向前了两步,又顿住了,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姜姑娘,可真是巧了,不意今日又在此相逢,姑娘可安好”
    姜宛姝微微地侧过脸去,细声细气地道“甚好,有劳世子问候。此乃深院内宅,世子想必是走错路了,多有不便,还请速速离去吧。”
    薛迟深深地看着姜宛姝,目光中带着说不出的忧伤和温情,口中却道“我在席间多喝了两杯,大约是有些醉了,误入此间,唐突姑娘了。”
    他从袖子中取出一样事物,双手奉上,“适才路过道边,捡了这个,此处没有旁人,大约是姜姑娘所遗,如今物归原主。”
    他的手中是一枚赤金的花球,莫约鸽卵大小,镂空的花枝藤蔓交错在一起,抱成了一个精致的小球,上面缀着几颗红宝石的花蕊,明艳流光。
    姜宛姝羞涩地摇头“并不是我的东西。”
    薛迟微微地笑了起来,又走近了两步,他蹲下了身,几乎要半跪在地上,将那花球放在了姜宛姝的脚边“既如此,左右不过无主之物,姜姑娘收下把玩也好。”
    她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那是供奉在佛前的檀香,高洁清雅,又带着淡淡的人间烟火气息。
    姜宛姝的脸更红了。
    薛迟起身后退了,温雅有礼。
    “姑娘。”张嬷嬷的声音从那边传了过来。
    姜宛姝慌慌张张地俯身把花球捡了起来,紧紧地攥在了手心里。
    张嬷嬷撑着伞过来了“哎呦,我说下雪了怎么姑娘还不回来,那两个小蹄子去哪里了,莫不是自己跑去玩了,真该死,看我回头不打她们。”
    她过来,看见了薛迟,面上露出了几分狐疑的神色“这不是薛世子吗您怎么在这里”
    薛迟拱手“误入了,方才正向这位姑娘问路,请多海涵,我这就走。”
    他的神色坦然,一派光风霁月的模样,张嬷嬷也释然了,指了指那边“沿着这条道,向前百步再左拐,就是前院了。世子多担待,老奴还要送姑娘回房,不能给您带路了。”
    “无妨,我自便即可。”薛迟转身施施然离去。
    姜宛姝有点心慌,好像做了什么坏事被逮住了似的,把手紧紧地贴在胸口处,低着头匆匆回去了。
    到了房中,姜宛姝寻了个由头把张嬷嬷打发出去了,这才偷偷摸摸地把那枚赤金花球取出来看了一下。
    那个花球已经有了一点斑驳的痕迹,是个旧物,上面带着搭扣,打开来,能把花球分成两部,原来这是一个玲珑小巧的薰香器,中间藏着一颗香丸。
    薰香的味道和薛迟身上的一模一样,清幽檀香,如同往昔,一丝儿未曾改变。
    姜宛姝的手指间也沾染了这味道。
    冬天慢慢地过去了,不经意地,春到了人间。这时节,偶尔有小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天总是湿漉漉的,春意在雨中萌发,绿了芭蕉、红了石榴。
    最近的日子,赵府过得并不愉快。
    二姑娘赵妙仪对临江侯世子薛迟一见钟情,赵氏喜滋滋地托人去薛家传了口风,却被薛迟婉拒了。
    赵氏本以为丢开就算了,没想到赵妙仪情窦初开,不过一面之缘,却已对薛迟情深不能自拔,得知襄王无意,神女哭了个肝肠寸断。
    偏偏薛迟这边拒了赵妙仪,那边依旧和赵建安往来如故,赵妙仪耐不住相思,时常躲在帘子后面偷偷看他,被父亲赵平卓知道了,把儿子和女儿一起叫过来臭骂了一顿。
    赵妙仪哭得更惨了。
    溺爱儿女的朱氏自然大怒,和赵平卓大吵了起来,把赵平卓赶到书房去了,可怜的赵老爷在书房住了一个月。
    朱氏又忙着给赵妙仪相看别家的公子,可惜赵妙仪认定了薛迟,其他人再也不肯了,把朱氏又气了个仰倒。
    总之,朱氏最近焦头烂额的,也没太顾得上姜宛姝了。
    转眼到了三月初三,这日,一切如同往常,也没什么异样。
    夜深了,屋子里静悄悄的。
    张嬷嬷的大孙子成亲,她向朱氏告了假,回乡下老家去了。姜宛姝是个随和的主子,没有张嬷嬷坐镇着,丫鬟们惫懒了起来,都先去睡了,姜宛姝也不拘着她们。
    她独自坐在窗下写字。
    姜宛姝的父亲是书法大家,她的一手簪花小楷也是不凡,连赵平卓见了都啧啧称赞过,还叫了赵妙仪过来跟着姜宛姝习字,可惜赵妙仪生性活泼烂漫,根本坐不住,才写了半天,就向姜宛姝告饶开溜了。
    写字其实是一种水磨工夫,须得耐心细致才可,故而,能够安于此道之人,大抵心性平和温存。
    姜宛姝持着羊毫小管,静静地抄着一卷般若心经,笔画勾勒如行云流水。
    案上的红烛爆开了一朵灯花,烛影摇红。姜宛姝放下了笔,拿起小银剪刀,把那灯花剪掉了。
    今天不行,总为外物所扰,静不下心来。姜宛姝叹了一口气。
    窗子外头有人轻轻地叩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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