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九五之尊,刘彻对于手中权力的运用,亦游刃有余。但卫青不同,卫青出身之低,已经是刘彻所见过的极限,从没有自由身的骑奴到掌握整个建章的建章监,身份差距转变巨大,卫青能够面不改色的抗下来,已经让刘彻感到惊喜。然而现在卫青可能面临了一个难题,一个从他的自身性格方面出现的难题因为仁善而怯于掌握生杀之权。刘彻可以容许卫青躲着自己自我调整,所以这段时间也没有见他,但是已经过了两个多月,卫青还不肯走出来,刘彻便有些着急,考虑着要不要出手拉卫青一把。
    不过真的见到卫青,看他的样子,除了更加沉静了一些,倒是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消沉,随侍左右安排布置仍然有条不紊,谨慎周全。
    及至傍晚的时候,骑郎们才寻到了一只山猪,刘彻没有亲自动手的意思,笑吟吟地看其他人围捕山猪,反而是霍去病兴致盎然地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弹弓,准确无误地把圆石子打到山猪的鼻尖上。山猪疼得怒吼嘶嚎,撒开四蹄直奔刘彻的马冲来,卫青担心刘彻的安危,立刻拉开手中的长弓,一箭从山猪的侧颈斜插了进去。其他骑郎一哄而上,晚上吃的肉就有了着落。
    刘彻看到霍去病手中的弹弓眼神暗了暗,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又是笑意盈盈,“既然带着弹弓,刚才怎么不见你打个雀儿啊鸟儿啊的试试”
    “打鸟有什么意思,去病要打,就打山猪这种大家伙。”霍去病不以为意道。
    刘彻挑眉,“口气不小,可是要猎山猪,用弹弓可不行,你要能像你舅舅那样射箭才可以。”
    “我知道。”霍去病的眼睛亮亮地望着卫青手中的弓箭,羡慕地喃喃自语,“去病要快点长大,长大学弓箭,射山猪”
    童言童语天真烂漫,刘彻目光一转,促狭道“去病,天下可不是只有山猪这一种大家伙,朕知道在长安以北,还有一种更大更凶残的野兽,等你长大了,敢不敢去朔北狩猎”
    霍去病豪气干云,只坚定地回答了一个字“敢”
    卫青哭笑不得,傻小子,这么早就把自己给卖了。
    附近有处新建的离宫,名为五柞宫,因为宫内有五棵柞树而得名,不过今年才开始修建,面积不大,只是供陛下游猎之时歇脚更衣罢了,免得像以前那样在山野露宿。
    晚上他们就在五柞宫休息,上林苑的每处离宫卫青都很熟悉,熟练地安排完值宿护卫,正想回去歇歇,春陀公公却过来请他去见陛下。
    刘彻独自站在廊下,长身孤立,背手仰目,似在赏月。可今夜月暗星稀,本无景色可观若不是赏月,那便是在怀人吧。
    春陀见此情景先行溜了,卫青略微犹豫了一下,大概是因为刘彻的身影意外地有些落寞,他没有即刻上前,只静静地跪在刘彻身后。过了一会,刘彻才开口,声音轻轻的“卫青,朕记得你和朕说过,你畏死。”
    “是。”第一次以建章监的身份回到建章的那天,喝多了脑子不清楚,和半夜忽然而至的刘彻顶了几句,然而酒后说的话句句都是实言,他的确畏死,现在也还是这样,想好好活着,所以处处谨慎。
    “可惜他不懂畏死的好。”刘彻没有说名字,只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今年春三月的时候,他带着一大群人在上林苑纵马,韩嫣的马不知怎么受惊了,把韩嫣摔了下去,韩嫣摔伤了膝盖,就只好在原地等他们回来。上林苑的桃花灼灼,韩嫣在桃花林旁无奈地对刘彻笑着说“陛下的马跑得太快,韩嫣追不上了。”
    可就算韩嫣落下了,他的马也不会停,他不会停下来等任何一个人,因为他是刘彻,他肩上扛的是大汉江山,他会扛着江山社稷一直大步地走下去。
    “卫青,你是朕培养的,朕很贪,朕希望你将来可以走得更远,站得更高。”刘彻转过身来,凝视着跪在走廊阴影里看不清表情的卫青,“但是你应该明白,朕能给你的只是机会,其他的,都要看你自己。你若可以指挥一万人,朕便可以封你做个将军;你若可以统帅三军,朕就可以让你做大将军;你若还有处理朝廷政务之才,朕还可以再加封你。”
    “但是你能随朕走到哪一步,只看你自己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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