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着邢夫人挑也无所谓,就是打了王夫人的脸而已。
    凤姐儿忍不住看了一眼面容沉静的老祖宗跟着管了这一个多月的家,她已然看出来了,老太太绝对是嫌恶了二太太,处处弹压她不说,连基本的脸面都懒得给。
    可是为什么呢究竟是什么让老太太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吗
    凤姐儿百思不得其解后,也就扔下不管了。
    反正自己日子比以前好过就行
    “凤丫头。”
    凤姐儿连忙回神,笑道“老祖宗吩咐。”
    “周瑞家的,日常管着府里太太奶奶出门的事吧,这样不谨慎,不必再当差了,你去说给二太太革了周瑞家的银米。”
    邢夫人内心雀跃,面上却绷着做出感叹状“老太太,到底是弟妹带来的陪嫁呢,要叫凤丫头这个晚辈去说,弟妹脸面上和心里都过不去,不如我跑一遭我这做嫂子的缓缓和她解释了岂不好”
    贾敏莞尔。
    这个大嫂子有些时候还很有趣,眼里简直明晃晃写着叫我去,叫我去,我要去看王氏倒霉,去落井下石
    贾敏允了,更索性再赐她一道尚方宝剑“既然你体恤弟妹,就由你去吧。”
    “顺便也告诉她,元春和宝玉都在宫里,让她将环儿好好教导起来。明明是个大家公子,却一点子气度都没有。她到底是嫡母,难道就甩手不管了”
    邢夫人简直欢喜的打摆子,立刻道“儿媳知道了,一定转告弟妹”
    语气之铿锵,简直是掷地做金石声。
    贾敏都忍不住抬手捂了捂耳朵。
    见邢夫人转头又杀了出去,凤姐儿也忙告退,去处置外面跪着的脸色苍白的三个下人。
    她们都是荣国府家生子,一听要被撵出去再不能入府服侍,哭的肝肠寸断,但老太太的吩咐,是再无转圜余地的,只能收拾东西哭哭啼啼往庄子上去了。
    黛玉就是这时候进来的,贾敏见到她才打心底里露出笑容来,拉着问了许多夜里睡得安不安稳,早膳用的可口吗,新的丫鬟听不听使唤这样的家常话。
    黛玉觉得心里和暖,都一一答了,才问道“外祖母,鸳鸯姐姐说您叫我。”
    贾敏含笑“徐家进京了,徐家夫人递了拜帖要上门拜访,特意指明见你。”
    黛玉疑惑道“单要见我我还未出孝期,不好见外客的。”
    “徐大人曾经跟你父亲在江南共事过,同僚情谊,徐夫人说,偏生你父亲过世时,他们已然启程了,丧仪都未到,所以心中愧疚,必要来探望你。”
    黛玉想了想,还是道“老太太,若徐大人跟父亲真是挚友,又岂能错过丧仪,若非这般亲近,却也不必特意上门来见我这样一个姑娘家。”
    这事儿怎么想怎么古怪。
    贾敏忍不住笑了,将她揽在怀里“玉儿果然聪明。这徐夫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你的名头要来试探我呢。”
    “你转过年去便十三了,大到外头朝廷局势,小到管家里针头线脑的小事儿,我都要开始教你了。”
    贾母成天带着女孩们一块玩,与其说是教养,不如说是叫着几个孩子给她解闷。
    其余的并不怎么管教,贾敏可是知道,当年贾母对她可不是这样的,一应姑娘家出嫁要用到的手腕,十二三岁时早就开始细细教授了。
    哪里像如今这般,迎春都十四了,还是一张白纸似的,软弱的连下人也辖制不住。
    “要来府上拜访的徐家,是二皇子母家。”
    “如今宫中有六位皇子,但五皇子六皇子都小呢,暂且不算。”
    “其余四位皇子中,大皇子为长,生母周贵妃,母家周氏最出挑的是大皇子的二叔,戍守边陲乃是正二品武将,如今进京的是他大伯,因没什么官职,入京反而方便。”
    武将一般不能随意走动,于是哪怕天降家里出了个贵妃皇子的喜讯,周将军也不能走开,只能是周家大房进京策应宫内的贵妃和大皇子。
    “二皇子生母明妃,母家徐家乃蜀地名门,一门清贵。原本只徐大人一人在京中做御史,皇上登基后,徐家才举家往京中搬。”
    黛玉心思灵透周家徐家都往京中来,想必是冲着太子之位来的。
    唯恐宫里娘娘和皇子孤立无援。
    见黛玉明白,贾敏索性敞开了说“三皇子生母康嫔,刘家倒是不曾进京也是因为三皇子自幼病弱,上面又有两位兄长,下面有个嫡出的弟弟,三皇子刘家估计只等着他做个富贵王爷。”
    等说到四皇子时,贾敏便用了郑重的语气“四皇子乃嫡出,生母钟氏早逝,追封为孝义皇后,母家昌远侯府远在两广,各有实缺,不曾进京。”
    “这次徐家急着上咱们府上来,也是要探一探咱们家的态度。”
    “玉儿,你二表哥入宫做陪读之事,就是四皇子玉成的。其余两位皇子不太高兴呢。”
    黛玉一惊那贾家就是跟母家不能入京的四皇子搭上线了
    贾敏安慰似的拍了拍她的手“四皇子出身正嫡,虽说本朝立太子不以嫡长,而以立贤,但哪怕普通人家,嫡出庶出都是不同的,何况皇室。且府上虽然倾向四皇子,但这回的事儿,不过是人情往来,算不得什么站队。”
    黛玉点头“外祖母放心,明儿见了徐夫人,我定然会小心应对,不乱说话。”
    贾敏笑了,替她扶了扶鬓边的玉钗“明日无妨,徐夫人不过是借着你的名儿来试探宁荣二府的意思,说话自然不会冲着你个孩子来。”
    “我与你交代这些,是为着过几日宫里传召。”
    黛玉一怔“宫里”
    “皇上念及你父亲的忠心,又是急病逝世在任上,如今赏了谥号,自然也要加恩于你,过几日,皇后便会传你进宫了。”
    “所以方才的话,不是为着徐夫人,而是为着你在宫里的言行举止。”
    “玉儿,你心里得明白。大皇子二皇子都以为贾家串联上了四皇子,谋求皇子伴读之位,前两日特意去告状反被皇上修理了一顿,自然满肚子都是火,他们两位的母妃也不能高兴了。
    对着荣国府送进来的姑娘,这两位自然不会存有什么善意。
    黛玉聪明,自然想的明白,眉目间就有些发愁。
    到底是十二三岁的小女孩,想着进了宫闱之地的规矩森严,再想想里面预备找茬的一位贵妃一位明妃,不怕才是奇怪了。
    贾敏安慰道“玉儿放心,不会叫你吃亏的。”
    相比能如实告诉黛玉的,贾敏知道的更多两位皇子联袂告了弟弟一状,结果他们两个灰头土脸,四皇子和贾家都毫发无损不说,贾家更有女儿要进后宫的恩典。
    周贵妃和明妃更生气了儿子因贾家之事被骂,宫里还要多一位贾家的“妹妹”分宠,对贾家自然很是看不惯。
    那么对住在贾家的林黛玉,哪里能有善意。
    偏生因皇后无宠无子,周贵妃和明妃都是协理六宫的,黛玉但凡进宫,还不能不去拜见。
    别说黛玉了,贾敏想想都打怵,联系辛泓承准备婉拒。
    虽然奉召入宫是荣耀恩典,但如果让女儿进宫去受折磨然后图一个虚名,贾敏宁愿不要。
    辛泓承回信表示放心,不会让林姑娘受委屈,过几日再进宫,他敢担保,万事无虞。
    与此同时,皇城凤仪宫内。
    杨皇后笑眯眯看着辛泓承吃饭,还不忘吩咐后头的宫女道“把那道椒盐兔腿挪过去,承儿喜欢吃。”
    “谢过母后。”
    “唉,也是可怜,昨儿吓坏了吧。”皇后叹了口气“好在皇上疼你。”
    杨皇后本人丝毫不得宠,昨日太上皇皇太后,皇上皇后四巨头审理辛泓承犯错一事,旁人都开了口,唯有杨皇后只得闭着嘴,一句话也没敢说,生怕火上浇油。
    若说从前初入循王府,她是为着旁人夸一句贤惠才对先王妃留下的儿子好,那么这几年水磨工夫下来,倒真有了些做母亲的真情。
    昨日看着辛泓承跪在下头,心里就揪得慌。
    “你真跟贾家搅到一起去了承儿,以后缺银子就跟本宫说,可别去犯错招你父皇的眼。”
    辛泓承也不解释,就笑“母后,儿子都知道了,以后缺什么就找您要。这不今日就有事来求您。”
    杨皇后高兴起来“有什么只管说,马的事儿已经看好了,只等送进京了,你还想要什么”
    杨家是武将之家,历代镇守西北,临近异族,把持着当地的走私进口的商业命脉,钱是绝对不缺的。如今家中女儿又做了皇后,自然有丰厚的银子源源不断送进京城来。所以杨皇后虽然没宠,但还真的有钱。
    辛泓承撕着烤兔腿。
    杨皇后出身将门,不怎么讲究食不言寝不语,母子俩边吃饭边说话也是常有的事儿。
    “母后,父皇是不是跟您说了,召林公之女入宫安慰赏赐一番”
    杨皇后颔首“秦戊来传过旨意了,本宫想着,明儿是十五,各宫内眷都入宫的日子不方便,准备后日就传她呢。”
    辛泓承笑道“母后,过段日子再传吧。”
    杨皇后不解“怎么”
    “当着母后,儿子就不说那些虚话了。若是这两日将林姑娘传进来,她少不得要去周贵妃和明妃处拜见,那两位母妃窝着火呢,估计要给林姑娘下绊子。就算母后这里护着,也少不了吃些委屈。”
    杨皇后神色微微黯然两妃有子,协理六宫,几乎要架空了她这个皇后。辛泓承说的没错,别说林氏女,便是杨皇后自家的女孩儿进宫,都少不得被周贵妃和明妃拿捏一把。
    可见她这个皇后的处境了。
    辛泓承安慰道“母后别伤心,她们俩的好日子,就在这几天了。所以儿子说,过了这段日子,再请林姑娘进宫。”
    杨皇后一怔“怎么说难道今日泓宇、泓原犯的错还能牵连到他们亲娘不成”说完自己又摇了摇头“不至于的,皇上从前在王府就看重她们两人,如今不过是孩子们犯的错,别说不会牵连她们,只怕她俩去求个情,皇上就连你大哥二哥的错处一并放过呢。”
    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
    尤其是明妃,温柔聪慧,善体上意,哪怕年岁渐长,从前在王府里也是一等一的得宠。辛泓原哪怕有点错处,叫她温言软玉一劝,皇上也就都放过了。
    想到这里,杨皇后不免更加黯然,甚至带了些歉疚,对辛泓承说“本宫不成,想为你说句话,都怕适得其反,惹得你父皇更恼。”
    辛泓承搁下碗,认真道“母后这些年待儿子的好,儿子都明白。我娘亲去的早,这几年多亏了母后的照拂。”
    说完就露齿一笑,眼神明亮“母后,这两日您找点周贵妃和明妃的错漏递到父皇前去吧。儿子保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杨皇后愣住了。
    辛泓承用过晚膳就告退了,邹女官给皇后续上茶水,忧心道“娘娘,四殿下这意思您真要照做吗万一见罪于皇上可怎么好奴婢说句僭越的话,您虽然疼爱四殿下,他到底不是您亲生,来日哪个皇子继位,您都是母后皇太后。”
    实在犯不着冒险的。
    况且杨皇后跟两妃之间摩擦不是一年半载了,杨皇后可鲜少占到上风。时间久了,皇后的胆子都变小了,索性关着门过日子。
    此番辛泓承的话,她在心上掂量了几遍,终于下定了决心“母后皇太后旁的皇子都有亲娘,来日谁会理我这个无权无势的皇后我的依靠只有承儿。那孩子虽不是我亲生,但他自己没有亲娘,与我到底有些情分。”
    “他既这样说,想来是从皇上那里听了些什么话。罢了,就算不能成,不过是叫皇上训斥两句我心胸狭隘,不容妃妾而已。难道还能再失宠些吗”
    邹女官不说话了。
    也是,以皇后娘娘现在的情形,也就是冰点了,再冷都难。
    后宫之事,要找点错漏实在是容易,这个宫里少发了两匹布,那个宫里宫女拌嘴喧哗,偌大后宫,哪日没点事故。
    过了十五妃嫔亲眷入宫的日子,杨皇后便壮起胆子来,向皇上说了几件,自入宫来贵妃明妃处置不当的事务。
    杨皇后说完也没指望什么,不过是顺着辛泓承的意思罢了。
    谁知皇上当即下旨剥了周贵妃与明妃协理后宫之权,斥责两妃贪恋权柄,有负上恩,叫她们闭门思过。
    杨皇后惊了,贵妃与明妃懵了。
    辛泓承实在了解他这位皇帝爹的脾气,能爱屋及乌的人,也更会迁怒。
    碍着太上皇,皇上无法明着罚大皇子和二皇子,自然要迁怒于两妃。皇后这时候递了刀上来,皇上自然毫不犹豫的就动手了。
    在他心里,就是贵妃和明妃没有教好儿子,才让他们这样目无君父,只知道奉承太上皇
    午间,得了消息的二皇子辛泓原摔了笔。
    “老四”
    皇上那样严厉,勒令他们不许乱说话,于是被踹了的两位皇子只能憋屈的认了,连太医都没敢宣,自己抹了抹药酒就算了。
    所以贵妃明妃那里根本就不知道皇上大怒。
    只知道自家儿子曾经告过四皇子的状,太上皇也斥责了两句四皇子,将此事抹过了。
    于是这次可谓是蒙头被打了一次闷棍,完全不知道哪里错了惹得皇上雷霆大怒。
    两位娘娘不知道,二皇子却是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肯定是老四搞的鬼
    “父皇再想迁怒母妃,也得有个由头才好发作,皇后娘娘居然这么巧就抓住了母妃的错漏,这里面绝对有老四弄得鬼”
    否则就以杨皇后的水准,抓不住这样的时机。
    身侧,辛泓原的伴读杜铭思虑片刻“殿下,本朝命皇子在文德宫居住,就是不许皇子与后宫联系太密。四殿下此举却是手伸的太长,犯了忌讳呢。若是能抓住他的把柄”
    辛泓原又摔了一支笔“难道老五伴读的事儿,我没抓住他的把柄吗可父皇是怎么处置的,全然只护着他”
    杜铭默然。
    辛泓原望着窗外初夏的灿阳,心里却是一片阴沉“从前在王府,父皇虽然有些偏疼他,但也不至于到这样的地步。”
    如今这样不分青红皂白,难道是铁了心要立老四为太子,所以故意打压旁人
    不,辛泓原心道我不服
    他招来贴身的太监“你去告诉母妃,不要辩白陈情,只向父皇谢罪即可。来日方长,这会子退下来也没关系。”
    反正皇上不喜欢杨皇后,以后皇后出了纰漏,明妃就还有掌宫权的机会。
    倒是现在,因为自己的过错,连累了母亲,倒不宜再动了。
    两妃怎么想杨皇后无所谓,她忙得很收拢宫权,拔掉贵妃和明妃从前安插的心腹,敲打宫人,足足忙了半个月,才扬眉吐气地将后宫权柄都重新抓在手里。
    于是过了端午后,杨皇后终于腾出手来,一道懿旨出宫,宣林氏女入宫觐见。
    作者有话要说辛泓承我先替我媳妇儿排排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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