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墨夕瞬间感觉胸口处大力震颤, 他忍住心慌朝对方露出一抹微笑, 两人相互凝视之际, 肖无灼的脸色仍是如往常那般平稳,眼神却极度专注认真。
    气氛静默间, 周遭猛然传来三下震耳的钟声, 环绕至整座百仙峰,每个角落皆是一清二楚,连林中野兔都知道时辰已晚, 赶紧携家带眷的回窝里头睡觉。
    远处树林里。
    一直伫立在大树底下的潭云见状不禁重重的叹了口气,这气里带着诸多埋怨。
    方才他原本想到落院交代事情,远远就看见两人出了院, 还在院外比试起来, 可不知为何他那徒儿居然未携剑。
    于是他便充满疑惑的站在树林里观赏。
    还没过半晌, 他便发现说是比试,倒不如说是肖无灼陪着对方练习。
    可又不太像练习, 倒是满像另一种情趣。
    潭云看上一会儿后,只觉得自家徒儿可真是双标, 上回他让对方和楚瑟比划, 肖无灼面无表情的提剑上阵后,五招内便让楚瑟败阵下场。
    如今在他眼前,以及这整排的大树见证下却陪着刚拿到灵剑的黎墨夕过上十几招不止。
    他敢说肖无灼最后那招压根没施上力气,要不然黎墨夕手中长剑不可能还安稳的留在掌中。
    然而好不容易等过招结束,两人终于静下来,气氛当好、池景唯美、月色如水、小桥落院
    结果那该死的钟却又敲的响彻云霄
    这钟简直是莫名其妙跟那什么踩点查房的一样, 都得改全得改
    于是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浅色衣摆少年离开落院,急匆匆的往桥下奔,简直可惜了如此花好月圆的场景
    方才震耳的声音响起后,黎墨夕便慌乱的肖无灼道上晚安,急急的往寝房方向冲去。
    却越过小桥后,于树林里遇见了潭云。
    仙尊摸了下胡子,语气复杂的说道“墨夕阿,真巧。”
    黎墨夕停下脚步,说道“仙尊是来找肖焕”
    潭云摆摆手,道“没有,只是随意走走罢了。”
    毕竟方才的好心情都被那钟给破坏殆尽,眼下他只觉扼腕,要交代什么也早已全数忘光,于是他又道“既然时辰已过,我便陪你回寝房吧,否则让师兄们逮住查到了可会被罚的。”
    可倘若黎墨夕迟回是因为和他待一块儿,其余人则会默认是他找弟子前去问事。
    害,毕竟是自家徒弟那啥的人,还是必须得适时包庇一下。
    黎墨夕自然知晓潭云用意,便不好意思的笑道“多谢仙尊。”
    两人即一同穿越树林,往屋房区走回,此时夜幕已完整覆盖整座山峰,夜空星空如画布,一闪一闪的点缀,路上一名弟子的身影皆无,所有的人都已进房,即是尚未入眠,也是在里头欢笑聊天,毕竟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多的是分享不完的趣事、吃不完的瓜子。
    半路上,黎墨夕蓦地想到一个好奇已久的问题,“仙尊,为何这百仙峰上只有肖焕唤您为师父,其他人却称您为仙尊呢”
    所有大弟子们皆尊称潭云的名号,甚至连楚瑟都是这么叫的。
    潭云道“因我确实只有无灼一个徒儿。”
    黎墨夕惊讶道“我以为整座峰上修习剑道的大弟子皆为您座下。”
    潭云摇头道“这山上大弟子是整座百仙峰的徒弟,不是我一个人的徒弟。”
    所以大弟子们唤三尊皆是用仙尊来称呼,不会特别喊谁为师父。
    潭云又道“可无灼是我亲口认的,所以与旁人不同。”
    故他也特别花心思关切。
    所以那该死的钟到底能怎样处理
    还是明天去找爻宁商量策计吧,毕竟对方也关心了新案台许多次。
    黎墨夕了悟的点点头,接着又说“仙尊,我的剑名已取好了,是方才在落院时想的,名唤黑土。”
    潭云满脸诧异,“为何唤此名”
    先不说这剑名奇葩程度,光是那把灵剑的色泽,好歹也取个银土或白土。
    黎墨夕绽笑道“是将我的墨字上下拆开。”
    潭云眨了眨眼,道“墨夕阿,是不是你长时间与子深同寝,所以被潜移默化了”
    黎墨夕“”
    潭云赶紧咳了两声,又说“你这剑名确实很特别,无灼听了后可有其他表示”
    黎墨夕笑着摇头。
    潭云心底忍不住叹气。
    好吧,既然某人都没说话了,他也没必要多说什么,只是肖无灼的剑唤作落悬,黎墨夕若找自己帮忙起剑名,他好歹也能建议个“飘崖”什么的,听起来多对称和谐,还有一番两小无猜之感。
    眼下这黑土简直一言难尽。
    二人边散步边谈聊,潭云一半心思都挂在对方奇特的剑名上,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半课钟后,二人终于到达目的地,刚查房结束的大弟子一走出来便见到潭云,皆是恭敬有礼的覆手打上招呼才离去。
    待黎墨夕推开寝门刹那,顾子深便从桌边跳起,一脸心急的奔向他,眉头还紧紧拢着,朝着他大喊道“墨夕你去哪儿了”
    语气里是满满的挂心。
    毕竟好友今日并未求得灵剑,回峰后又直接被叫去列仙殿上,接着就无下闻了,连膳堂都没去,大半个晚上皆不见踪影,隔壁四寝五寝的几人也很是担心,若不是钟声已敲响,这会儿五个人还一同在这儿等待黎墨夕。
    黎墨夕知晓大家都记挂着自己,随即露出一抹安抚的微笑。
    顾子深蓦地视线飘向他手,发现对方掌中居然握了把长剑,便诧异道“这是仙尊给你的”
    对方自百剑山空手而归,眼下却活生生出现一把灵剑
    黎墨夕笑着摇摇头,将今日在殿上之事细述给顾子深听。
    对方听完后一脸目瞪口呆,“居然有这种事简直是奇闻。”
    黎墨夕只笑了笑当作回应,其实有另一把黑剑同样是此般玄幻,只是落悬之事他从未与旁人提起过。
    顾子深带着好奇目光,视线往银剑上来回穿梭,之后便宛如忆起重要之事那般,大喊了一声,然后冲至房内其中一面墙,蹲在墙角往墙面敲了五下,然后便将耳朵紧贴在墙面上。
    黎墨夕完全看不懂这是什么操作,只见不过半晌,另一侧也随即回敲三下,于是顾子深又敲了五下,对方也回了相同数目,就这样一来一往,连敲了近百下后两边才双双停止。
    黎墨夕茫然问道“你俩这是在干嘛”
    墙的另一端便是裴若城与穆洵的寝室。
    顾子深道“大家都极为担心你,说是等你回来后便用此种方法通知,敲三下代表人找到了。”
    黎墨夕颔首表示了然,接着又道“那之后敲五下、七下、几十下的是什么意思”
    顾子深露出深澳的表情,耸肩说“我也不知道。”
    黎墨夕一脸荒唐的望向他“那你俩是在干嘛比谁脑子坏得更彻底”
    顾子深极其慎重的说道“先停下就输了我身为顾家人,断不能亡”
    于是黎墨夕翻了个白眼,拒绝再和室友说话。
    --
    隔日中午。
    大伙儿聚在膳堂里吃午膳。
    裴若城道“昨日入寝后我接到子深的暗号,便立即回传给高渊那寝。”
    他们六人连着三四五寝,消息非常好传达
    高渊放下碗筷,皱眉问道“若城你敲一次便够了,为何后来还要敲上数十下”
    他身侧那人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正睡眼惺忪的喝着汤。
    昨日墙上不时有拍打声,陆玖岚连着两次要睡着了,都忽地被惊醒。
    裴若城道“我想用心神领会的方式,告诉你关于我心中的想法。”
    穆洵“你根本毫无想法,闹着玩罢了。”
    高渊“会吵到玖岚,以后别敲了。”
    裴若城“”
    这种每日一起床便被好友们嫌弃的心情,简直是人间疾苦
    黎墨夕道“就子深和他相互敲了半刻钟。”
    陆玖岚揉着眼皮,问道“这对话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顾子深大声说道“我也不明白,大概是在讨论今日的膳点。”
    他敲五下,代表“明日喝荤汤”
    敲十下则代表“我不喜素菜,选红烧肉吧。”
    裴若城“原来我们在讨论膳食我以为是你跟我在约洗衣服的时辰。”
    敲五下,代表“明日洗衣吗”
    敲十下则代表“还是别洗了,继续堆叠吧。”
    黎墨夕“”
    确定脑子都没问题吗他感觉很有必要去医堂检查一下。
    一旁高渊也用一言难尽的眼光看着他俩。
    裴若城不顾这些怜悯的眼神,自顾自的欢快说道“大伙儿的灵剑灵琴都取好名字了吗说来听听”
    他修的道并无灵器,可也对别人灵器的名讳很有兴趣。
    顾子深第一个抢答“我的剑名唤玄宁,还未上山求道前爹就替我取好的,我与我兄长的灵器皆是出自家族族谱的字,沄澜呢你的琴名是什么”
    穆洵道“浅音。”
    顾子深眼神发出欣喜光芒,赞叹道“真好听,多么有气质的名字,和你简直绝配。”
    穆洵笑着望向他,从两人互诉心意后,顾子深便更加没有掩饰,有时直接的令他有些羞赧,可幸好众人也都早已习惯,并没有调侃眼光。
    顾子深则是乐吱吱的拿起木碗,将里头的热菜拨出一半到对方盘中,他知道穆洵一向喜欢这道姜炒野莲。
    黎墨夕同样觉得此琴名极为适合穆洵,便问道“这是你自己取的吗”
    穆洵道“我与我娘各取一字,也是在家时便先想好的。”
    裴若城一边扒饭,一边问“墨夕,那你的剑呢”
    今日上午在讲堂大殿听课时,大家便已抓着黎墨夕询问,关于他手中银白长剑的来历,此剑出场的方式如此玄幻,想必得搭配一个更加奥秘的剑名,定要一出口便是气势万钧、震撼全场的名讳。
    于是黎墨夕道“他叫黑土。”
    陆玖岚不小心撒出半碗汤。
    顾子深瞬间疑惑“什么东西”
    穆洵同样一头雾水“黑土”
    裴若城道“哪个黑哪个土怎么听起来不怎么有场面。”
    还平凡到宛如市场大娘在唤她家狗名。
    黎墨夕解释“取自于我的墨字,上下分拆来看。”
    众人随即了悟。
    顾子深“”
    这人自己取这剑名,居然还敢笑他脑子坏掉分明是半斤八两
    穆洵哭笑不得的问道“若你要拆字,怎不用霜字”
    怎么说雨相听起来至少比黑土好。
    黎墨夕耸肩,笑回道“觉得黑土好记。”
    毕竟此剑曾和落悬一同待了百年,既然落悬本体全黑,那他的剑有个黑字也算是有意义了。
    可穆洵一行人不知道他的心思,更不知道落悬的来历,只纷纷露出不不解的神情。
    裴若城眉心皱起,说道“我怎么觉得就算取个”很亮“,都比黑土好听。”
    毕竟黎墨夕上午拔剑给大家观赏时,这把剑真的很亮阿。
    顾子深嗤笑道“什么很亮,也太难听,不如叫闪瞎,听起来还一击必杀。”
    裴若城反驳回去“你觉得你那有比较好吗取个正面一点的名讳行吗”
    接着他又转头大声问说“墨夕你选吧,我俩取的谁较好听些”
    黎墨夕“我拒绝回答。”
    他实在无法从很亮与闪瞎中选出谁更好。
    且就两人这般取名逻辑,方才居然还敢取笑他
    穆洵在听着他们谈话,一脸啼笑皆非,“你们这种取法,若用在我的琴上能叫什么”
    顾子深立即道“天籁。”
    裴若城想了想也道“悠远。”
    黎墨夕“”
    这两个名字听了都挺好,为何他的就是很亮与闪瞎
    高渊忽地问道“子深,若让你们给肖兄的剑取名呢”
    毕竟肖无灼的落悬在道上颇具盛名。
    裴若城想也不想就说“很暗。”
    顾子深跟着说“黑糊。”
    陆玖岚笑的拿不住筷匙“很亮与很暗,闪瞎与黑糊,听起来还颇像一对。”
    黎墨夕一脸无言,只说“他俩根本是取名鬼才。”
    这回连穆洵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子深蓦地问道“若槐,你兄长的剑名唤什么我回回见他提着剑,可却从未上前询问。”
    裴若城将碗中最后一口饭吃尽,然后说“榆悠。”
    可因他开口时嘴巴正在咀嚼食物,导致顾子深没听清楚,便道“喻悠我哥的喻”
    裴若城将饭咽下去,纠正道“是榆悠,你兄长的喻旁边改成木,就我哥的槐字偏旁。”
    穆洵一愣,有些好笑的望着他俩,原本自己还在想这剑名挺好听,不知出处为何结果眼前二人随口聊一聊,便忽地将榆悠的取名来源给讲明白了。
    顾子深忽地道“不过沄澜你的名字若拆了上下当琴名也挺好。”
    水云或水阑都很美。
    裴若城赞同道“大概是墨夕的墨字有问题。”
    黎墨夕反驳道“你才有问题,难道你叫土城有比较好吗”
    城字拆开,土城。
    顾子深瞬间扶着桌沿放声大笑起来。
    一直笑到他眼角出泪,才断断续续的说“黑土和土城你们俩是家里各养了条狗是吗”
    话一说完他又继续狂笑。
    裴若城义愤填膺道“我家的狗名唤洛雪好吗”
    陆玖岚“”
    居然还比你名字好听
    顾子深在旁笑的桌都要塌了。
    穆洵道“若城你家有养狗啊”
    裴若城点点头“洛雪是我娘养的。”
    浑身白毛,能抱在怀里的大小,甚是可爱。
    平时小狗最喜爱待在他娘和他怀里,可每当兄长靠近时洛羽便会奔的极远,只敢躲在后院的树下,连叫喊都从汪声变成气音,真是非常可怜。
    顾子深捧腹道“看来你家的狗还挺通人性,且个性与你有七八分像。”
    陆玖岚闻言不禁绽笑,精致俊秀的侧颜极为好看,他道“我小时候也总想养只狗,什么颜色都好,做伴起来一定很愉快,可惜我姐姐的夫家不能饲养。”
    高渊听他语带惋惜,便说“以后能养”
    他们南阳的屋院很大,随便养
    黎墨夕道“玖岚养的小狗肯定极为聪颖,毕竟随主人。”
    裴若城拍胸道“那就让我来取名吧我肯定替他取个富含诗意的名字。”
    高渊一口婉拒“不必了,我与玖岚再自行研究便成。”
    裴若城一脸不满的说道“为何你能帮忙取,我就不行要不墨夕你养一只,名让我想。”
    黎墨夕舀着木碗中的汤,一边将排骨的骨边肉吃净,然后说“好啊,我之后想养只深色的大狗,站起来比我高的那种。”
    裴若城立即胸有成足的说“那就叫黑毛吧非常有意境。”
    黎墨夕拿匙的手指忍不住抖了一大下。
    顾子深拍桌笑道“我觉得能行,和墨夕的黑土刚好是一对”
    穆洵也差点噎着“黑毛听起来像田里工作的牛只。”
    高渊听着这荒唐名讳,便面朝陆玖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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