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对艺术生没概念,总觉得就像小时候的兴趣班,尤其像齐涯这样的,纯粹就是借着上课的名头三不五时翘课溜号儿。
    知道齐涯要学播音的时候陶灼还用眼瞥他“你啊”
    “我怎么了,”齐涯吊儿郎当地在他跟前一杵,顺着自己的胸口往下一比划,往大腿上拍了拍,“哥们儿哪差了,要个有个儿,要脸有脸,盘亮条顺,谁看了不爱。”
    陶灼想笑,顺着齐涯的手扫了一圈他的身材,突然发现好像是不一样了,齐涯初中也高,瘦高,干巴巴的,现在开始往有型有款的方向发展了,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肩膀的线条很舒展好看。
    他把齐涯转过去看看,又转过来,再低头看看自己,干巴的人似乎只剩下他一个。
    “哦。”陶灼表示不服,“人播音要的是嗓子吧”
    “嗓子咱也不差。”齐涯搭着陶灼的肩往食堂晃,拿腔捏调地给他朗诵了一段“八百标兵奔北坡”。
    陶灼对齐涯走什么路子没怎么上心,对自己也没真的操心过,高中的日子就是一天天过,写不完的作业伴着躁动的青春期,枯燥又充满趣味。
    直到高二上学期期中考后,陶灼一口气滑了小二十名,对着自己的分数陷入了深深的危机。
    数学依旧是他的坎儿,其他分数都能看,就数学,以一科之力直把他往二本线下拉。
    高中的数学跟初中的还不一样,不是每周抽时间补补就能补上来的。
    “我不会只能上个三本吧不会吧”陶灼跟齐涯叨叨,下巴磕在桌沿上,皱着眉头想不通,“我小时候可是要考北大的,三本怎么都不该属于我啊”
    他真是在那一天才突然的、第一次意识到高考的现实与迫近,意识到他这个分数上不了什么好学校,而他又不甘心真的胡乱混个通知书,陶臻考的可是985,都一个妈生的,他接受不了这个差距。
    “我还要考清华呢。”齐涯笑了,他从来就没有成绩上的压力,中考的时候差了点儿分,他老爸直接拿钱把他送进来,高考只要保持一定的分数,艺考过线了,好歹都能上个本科。
    “你学点儿什么呗。”他随口对陶灼说,无聊地往他脑袋上垒着个小橘子,“你不是会画画么,学个美术,你的分够考美院了。”
    “别闹了,我没基础,瞎画着玩儿。”陶灼摆摆手,把橘子拿下来扒开皮,跟齐涯一人一半分着吃。
    他从来没往艺考这上面想,潜意识里觉得跟自己无关,倒是随着“美院”两个字一闪而过的想起了厉害。
    嘴上说着别闹,晚上回家,陶灼不禁也琢磨了半宿。
    有些事儿就是这样,没那个念头的时候什么都不想,一旦起了个苗头,“唰唰唰”就停不下来。
    第二天,班里那个学美术的同学从座位旁经过时,陶灼鬼使神差的把人拦下来,问了问艺考的流程与分数比例。
    那同学很热情,也想拉个同学一起作伴儿,跟陶灼说了两天,周五晚自习去画室上课的时候,还邀请他一块儿过去看看,可以试课体验一下,反正不收钱,不亏。
    “我要带纸笔么”陶灼问。
    “不用,”同学摇头,“画室都有。”
    同学上课的画室就在学校不远处一个小区里,开画室的老师租了个三室一厅的套间,陶灼暗自心想听起来不怎么正规。
    不过同学又说,他们画室虽然小,在槿市已经是老牌画室了,这老师带出的第一批学生,前几年就已经从国美毕业回来,现在俩人合开画室,这几年校考没少拿合格证,马上就要扩大规模了。
    这个美院那个画室,这个老师那个老师,陶灼听得懵懵懂懂,理不清关系。
    及至真正进了画室的门,他望见四处林立的画架,每张画板上都贴着已经完成或正在进行的素描画,窗台上搁了一排的石膏体和画册,满室满墙的画纸,淡淡的木料气混合着颜料的味道扫进鼻腔里,他很久没画画的手心一痒,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原来厉害的高中,是在这样的环境里度过的。
    试课那晚很愉快,画室的氛围很好,有好几个人都认识,大家说说笑笑的,放着歌画画,一起挤着去卫生间洗手。陶灼看谁的画都觉得好,溜达了一圈,老师给他打了组线条让他练排线。
    素描的线跟平时趴桌上画画不一样,要直,要两头轻中间实,拿笔的方式也不一样,初学者每根线条都跟打水漂似的,小心翼翼,劲儿吊在胳膊上,一笔笔的重复。
    陶灼也不觉得枯燥,坐在那儿认认真真排,心想做数学题跟这能比么这简直是天堂啊
    排了半节课,老师来看一眼,夸他上手快,给他打了个正方体的型,简单讲了两句透视,让他试着临摹。
    陶灼一晚上画了个正方体的框,直接框定了他转艺术生的心。
    其实高二上学期都过一半了才决定走艺考,还是零基础,实在是有些晚。
    但老师不管是真的出于对陶灼的肯定,还是出于招生赚钱,自然都以鼓励为主,不会把学生往外推。
    老妈四方打探问了一圈,也没弄明白省考校考是怎么回事儿,跟陶灼最初的目的差不多,听说谁谁家的孩子学美术四百分就上了一本,觉得可以一试。
    老爸向来是放任生长的鼓励态度,陶灼说想学那就学。
    最后还是陶臻问了自己学艺术的同学,把利弊都弄清楚了说给陶灼听,让他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学吧。”陶灼没怎么考虑,他又想到厉害,感觉如果能成为他那样的人也很不错,就直接拍了板儿。
    后来,等陶灼熬过了没黑没白的集训,经历了大大小小、省内省外的艺考,真正明白了艺术院校的招考模式,知道了每年几十万的美术考生,能考入顶尖院校的学生需要具备什么能力与素质、等最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刻,看着录取喜报底下考去了专科的同学,才回味过来自己的决定有多初生牛犊不怕虎。
    再到跟厉岁寒告白失败后,陶灼认真想了想,他活到这么大,性格算得上温和,爸妈对他很好,陶臻很疼他,他不缺吃不少穿,没什么大追求与大抱负,一共就做过这两个头脑发热的决定,都跟厉岁寒有关。
    当时这些他都还没预想到,只沉浸在数学的压力被画画匀走的喜悦里,跟齐涯一样,每周要匀出固定的几天晚自习去画画,周六则要去一整个白天。
    元旦放假那天正好卡着周末,头天没有晚自习,齐涯问陶灼明天还去不去画室,陶灼说去,他就用肩膀怼了陶灼一下,说“那你晚上甭回家了,去我寝室睡,明天直接去画画。”
    “不了吧,”陶灼想想,“我妈说晚上要炖鱼。”
    齐涯差点儿揍他,不可思议地发出质问“跟我跨年还比不上回家吃鱼”
    “你去我家一块儿吃不就行了”陶灼笑得不行,“我床还大,你睡我哥的床也行。”
    “也行。”齐涯想了想,同意了。
    齐涯上回去陶灼家玩儿还是高一暑假,但是跟老爸老妈都不生分,该吃吃该喝喝,有说有笑。
    要是陶灼一个人,压根儿感觉不到什么跨年的味儿,但是两个人就不一样了,并肩趴在床上打游戏看视频,扯扯皮,互相蹬一下踹一下的,不盯着十二点说句元旦快乐都有点儿亏。
    “找个电影看吧。”陶灼游戏连输两把,懒得打了,把床头的ad支起来滑拉播放器。
    “找个都没看过的。”齐涯说。
    陶灼提了几个感兴趣的片子,齐涯要么看过要么不想看,陶灼又往滑一下,“霸王别姬,看不看,不看拉倒。”
    “你没看过这个”齐涯转脸看着他,“这种经典老片我以为你都看一遍了。”
    “以前看了个头儿,陶臻不愿意看,后来就给忘了。”陶灼把片子点开,重新趴好,歪歪屁股拱了齐涯一下,“那边去点儿。”
    齐涯动动,支着腮帮子跟陶灼一块儿看。
    看到老太监和小豆子那段时,齐涯小声骂了句“靠”,在被窝里踢了陶灼一脚,说“陶小狗,你看过那个没。”
    “啊”陶灼一门心思都扎进了电影里,正看得入神,没听清齐涯在说什么。
    “别装傻,”齐涯又踢他,还比划手势,“两个男的那种片儿。”
    陶灼以为他头回看这种讲述同性的电影,被惊着了,就淡定地回答“看过断背山和蓝宇。”
    齐涯扫了他一眼,像是有点儿无语。
    “这老东西是把小豆子那个了”陶灼仍盯着电影,忍不住皱眉,“鸡儿都没了,他能干什么啊”
    “能干的不少啊,”齐涯淡定地说,“有手有嘴。”
    陶灼猛地扭过头跟他对视,顺着这句“有手有嘴”想象下去,“噫”地打了个冷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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