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笑意,松阳笑吟吟道“我想这么做很久了。”
    “这种时候我应该说一句,「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松阳」吗”
    松阳碰了碰她的脸颊,他的手指微温,动作含着温柔的意味“当然是随你。”
    山花在无声的阳光中飘落。盛开后凋零的花是时间,参天的古木是时间,流转的四季是时间,人也是时间。
    “我记得的,八重。”落在眼尾处的吻,一触即离,温软得仿佛会融化。“我都记得。”松阳轻声对她说。
    八月四日。不能忘记的色彩,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收到的礼物。
    那曾是,非常非常幸福的时间。
    “谢谢。”八重抬起头。
    松阳笑道“这句话,你好像以前已经说过了。”
    八重微微扬眉“那我该说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说。”
    松阳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柔软的山花从枝头飘落到她的肩膀上,他伸出手,似乎想替她拂去花瓣,掌心微拢,他扶住她的肩头,低头很轻地吻上她的嘴唇。
    很浅的触碰,柔软的感觉停留在唇上,没有丝毫侵略占有的意味,除了小心翼翼的温柔还是温柔,仿佛她是什么好不容易得来的珍宝,捧在手心里时都万分怜惜。
    雾蒙蒙的阳光,山花无声地纷纷而落。
    很久同时又很短的寂静过后,松阳结束了这个清浅得像是幻觉的吻。他往后退了一点,直起身来,唇边含着理解的笑,轻声对她道
    “如果你有什么必须要做的事,就去做吧。”
    如果有必须要去的地方,就去吧。
    八重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她看向松阳,一瞬不瞬地认真看了他许久。
    “在那之前,”她顿了顿,“我占用你有限的时间已经足够多了。你也有必须要去见的人,不是吗”
    那大概是将近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和他谈谈吧,松阳。”八重缓声道。
    天照院奈落的十二代目,有一天忽然在寒冷的胧月抱回了一个孩子。
    巍峨的山门,精巧的藏经阁,厚重的佛殿,古朴的练武场这个组织里的一切她都了若指掌,闭上眼睛也能摸清楚每一块地板下的机关,每一扇门后的暗道。
    从遥远的地平线吹来了风,穿过建立在山腰的栈道,吹得她的衣衫簌簌作响。
    八重裹紧了黑色的羽织,站在围栏边往下望。二十多年前,她就是站在这里看着十二代目的虚回到天照院奈落,怀里的孩子用宽大的衣袍裹着,常年伴在那个人周身的血腥气都淡了不少。
    她当时的心情就有点复杂。
    听说以杀戮为生的人容易出点精神上的毛病,她一直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等着哪一天哪一个虚,忽然再出点什么问题,但培养出喜当爹的兴趣,这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泡在鲜血里泡了五百年的杀手组织首领,在那一天带起了孩子,学会了给小家伙盖被子,量体温,躲在拐角处暗中观察,学会了尽量平易近人地和人说话。
    那个人身上沉淀了这么多年的黑暗和血腥,开始一点一点剥落,露出接近人类喜怒哀乐的情绪。
    虚学会了笑。
    眼睛一弯,嘴角微扬,像普通人一样,露出带有温度的笑。
    短短数月,在五百年的时间中不过弹指一瞬。但和那僵滞不前的五百年比起来,和胧待在一起的短短几个月,反倒像是真正流动的时间。
    她的时间也是如此。
    「爱」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呢
    身侧传来一声轻微的动静,八重回过神,灰发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栈道的围栏边,一言不发地望着她看向的远方,也不知在那里待了多久。
    他的左眼已经看不见了,眼睑微垂,平静地阖着。他的表情总是沉默的,隐忍的,但此时那些一直压在他身上,那些沉重到看不见的东西,仿佛忽然就暂时没有了,被谁从他的身上拿走了。
    胧没有在笑,他的脸上似乎还带着一丝卸下重担后的迷茫。
    八重开了开口,半晌,终于找回她的声音
    “胧”
    爱让人喜悦,也让人学会憎恨。
    爱使人宽容,也使人骤生嫉妒之心。
    表情怔忪的男人回过头,有那么一个瞬间,八重仿佛又看见了二十多年前那个会对着虚露出笑颜的孩子。
    “怎么了”胧说完这句话,低沉的声音微微顿了一下。
    最细小的弧度出现在对方唇边,随即很快就被收了起来。
    胧的脸上有解脱之色,他回应她
    “八重。”
    在那个刹那,她忽然就知道了这个人快要死了。
    爱会使人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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