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目的火光,暗沉的硝烟。
全部都是发生在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
“你是武器啊你是可以引起龙脉暴动的武器啊,八重”
阿音拼命喊她的名字,可是那个声音是如此遥远,像从梦里传来的一样。
“八重八重”
“让那个女人闭嘴。”
身后响起虚命令奈落的声音,低沉中绷着几乎快要压不住的凶戾。
他重复道“现在就杀了她。”
八重回过身,虚看向她,仿佛没注意到周围因他的一句命令而造成的惨状,眉眼弯弯地问“怎么了”
“你看到了。”她说。
“你当时看了我的记忆。”
周围的景色融化倒流,像书页一样哗哗翻动起来。
回忆中,世界切换得是如此突兀,地面仿佛遽然从脚下抽离,八重睁开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将近十年前,她所见过的那片荒芜的大地。
“松阳,你说一声好,我就答应你接下来的任何事。”
“好。”
应该被称作天空的东西模糊而晦涩,像干涸的墨迹,也像凝结的斑斑血块。对方的精神世界充斥着单调而压抑的色彩。不,应该说是只有这一种色彩。
在那片荒原上死去的「虚」,身躯一点点化为黑色的尘沙,被风轻轻一吹,从她指间散得干干净净。
到了最后,只剩下一个人,面对临近的死亡,没有怨恨也没有恐惧,温和的眼眸只是注视着即将斩下自己首级的身影。
禁锢碎裂的声音。遽然挥来的刀光。
世界在那一个时间点上消失了。
然后,万物在短暂又无尽的时间中重组。
回到遥远的过去。
“那个时候,我看到了你的记忆。”
日复一日忍受着挖眼的酷刑,在黑暗的牢狱里被绝对的孤独和寂静折磨了近百年。
那些埋藏在黑暗深处的,最为不堪的惨痛回忆构成那个世界的就是这些东西。
八重仰起头,看向被火光撕裂的夜空。
“你也看到了我的。”
漆黑的暴风雨,无法平息的怨怒。
从这场闹剧中诞生出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思念体。
虚看到的估计只是片段,但只要是见过那段过去的人,基本上都将她的本相猜个七七八八。
“我曾经在你的房间里找到过一些书。”八重轻声说。
「不过是龙脉相关的情报罢了。年代不明的书卷混杂在雪白的研究报告中,好像对方把龙脉相关的所有东西都收集到了一起,包括古时的传说和记录。」
“你是特意放在那里给我看的,对吗。”
她当时对那些记载了自己出处的文献毫无反应,由此便可推断出她没有保留过去的记忆。
也许他曾经考虑过利用她和龙脉的联动性,但如今这些都已经不必要了,以他目前掌握的权利,她顶多曾经是个预备方案。
夜空边缘传来舰队的轰鸣,是桂方的援军到了。
黑绳岛那边顺利撤退了吗
银时他们也该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你一直都知道啊。”八重笑了笑,“所以我对自身的来源产生好奇的时候,你的反应才会那么激烈。”甚至不惜杀人灭口。
桩桩件件,那些她曾经努力不去注意的事情和细节,此时突然都清晰起来,清晰得晃眼,用针针线线穿起,穿过她的那些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真实终于摆到她面前,她低头看清楚了,心里却没有半分惊讶。
像她一样活了这么久的人,怎么可能还没学会自我欺瞒。
不学会自我欺瞒,怎么可能熬得下去。
“如果你早在当初,一刀砍了我,会多么轻松啊。”
八重笑起来,眼睛很疼,但是没有泪水,干巴巴的,好像有哪里要裂开了一样。
空旷纯白,一望无际的精神世界里,虚曾经将刀抵在她的喉咙上。
「“你似乎忘了,你现在是以真实的姿态存在的事实。”他说过,“在这里死了,你就真的死了。”」
但是却始终没有下手。
「明明只要再往前一点,就可以戳进去了。
无论如何,刀尖都没有前进分毫。」
“你要离开我吗,八重。”
瞳孔阴红似血,虚终于摆脱体内的桎梏,仿佛一刀生生斩断了自己的一部分,他向前一步攥过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拉到身前。
“你在怨我”他露出微笑,那个笑容森冷又压抑,透着令人骨隙生寒的戾意。
虚捧起她的脸,低声问她“你想走”
八重摇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对不起。需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心脏痛得快要裂开,已经撕裂开了。但这是无法愈合的伤口,就算有龙脉之血,就算有被称为奇迹的阿尔塔纳医治,那淅淅沥沥淌着滚烫的心尖血的创口也无法痊愈。
她好疼,真的好疼啊。
她觉得自己痛得快要死去了,她已经痛得想要死去,但连这点祈求现在都成了奢望。
「请不要悲伤。」
「万物都有归去的时间和地方。」
「所以请不要悲伤。」
脑海里全部都是声音,剪得支离破碎的景象。
八重想,如果虚恨她的话,她说不定会好过一点。
如果他当时给了她那一刀的话,她现在说不定会无比轻松。
八重觉得她几乎要哭出来了,但她没有。
那些快要崩溃的情绪在她体内擅自横冲乱撞,永远都不会见到天日。因为她不允许,也不被允许。
“全部都是我的错,对不起。”她对虚说,“你可不可以你可不可以,放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