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音的脸上出现想要吐槽却无法吐槽的表情。
“请多指教,阿音小姐。”
“请多指教。”
“那么,”八重笑道,“今天要先从诊断开始吗”
话音落下,和室里安静了片刻,阿音微微蹙起秀气的眉,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以我的能力和知识,还做不到立刻诊断的地步。”
“怎么说”
“我不知道你的原身。”
院中的枫影映在纸门上,八重摩挲着手中温暖的茶杯“我不是这个组织里的什么人,你继续说就可以了,不必等我示意。”
“身为巫女,我能感觉到你不是人类,再详细的”阿音的声音有些焦躁起来,只是一点点,但那种坐卧不安的感觉还是流露了出来。
八重抬起头,看了她一会儿“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阿音沉默了。
“你可以和我撒谎。”八重大概想得到她经历过什么,于是放缓了语气,“不想说的也不用说。”
和室里一时没有人再开口,杯中茶见了底,八重正打算再添上一杯,阿音收拢掌心,默默攥紧袖口“我还有一个妹妹。”
八重放下动作“她也被带过来了”
“我不知道她被关到了哪里,百音我妹妹她”阿音没能把话说下去。
“我很抱歉。”八重轻声开口。
阿音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你不必道歉。
天照院奈落里的所有人,在对方看来都是敌人吧。而她目前只能算是不能得罪、说不定还得合作的敌人而已。
“那个人是不是给人的感觉很可怕”八重稍微移开视线,“如果你已经见过他了的话。”
阿音没出声。见到对方这个样子,她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八重原本抱着微小的希望,希望是胧全程接手了这件事。胧那张缺乏表情的棺材脸虽然挺可怕的,但至少还在人类的范畴里,至于虚奈落在他面前都是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样子。
八重“他凶你了”
阿音保持沉默。
“啊,果然又做了过分的事。”
她抬手揉了揉额角。
这当然不止是过分的事。天照院奈落这地方只进不出,外人被绑进来了,基本上就别想活着回去。
她暂时想不到能保证两人性命的方法。虚最近表面上看起来变温和了,和往常相比说话的口气接近温柔,但她现在后山都不能去,任她活动的范围缩小到了书院这一块,她几乎整天都在房间里待着,因为奈落会频繁查岗,好像她还能凭空蒸发似的。
看起来在微笑,但实际上心情阴沉极了,直觉告诉她和虚求情的话会很危险,他妥协的可能性是零。她现在不论说什么,他好像都已经有些听不进去了。
八重坐在茶桌边上想了半晌,没想出可行的下一步。
没办法集中在现实上,自然也没办法完全静下心来思考对策,醒来之后她的状态一直不佳,和人普通地聊聊天还好,一旦需要浸入式地思考,就会触上一层看不见的屏障,意识紧跟着就会滑开四散,怎么聚也聚不拢。
等她回过神来,壶中的茶已经凉了。
被晾在一旁许久,阿音坐在那里,眼神有些古怪地看着她。
“哎呀,一不小心就发起呆来了,抱歉抱歉。”
八重笑着道“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你之前说,”阿音顿了顿,斟酌着词句开口“我和我的祖先长得很像。”
她的眼神微微凝重起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要建立最薄弱的信任,交换情报是基础。
对方忽然和她坦白了自己妹妹的事情,要交换的,估计就是这个了。
“字面意思。一千多年前,我见过你的祖先。”茶水冷了,不能入口,八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随即收起指节,“不过那个时候,「我」估计还不能说是「我」。”
阿音皱起眉头“我不太理解你在说什么。”
“说实话,我也不太理解。”八重知道自己在笑,唇角弯着,很普通的微笑。这像是一种条件反射,面对不知道该如何提及的话题,她下意识地就先笑了起来。
“现在的巫女,还会进行「降神」仪式吗”
“你是指”
所谓巫女,以前多指传神口谕的灵媒。见习的少女在正式成为巫子时,会举行一场「降神」仪式,传达第一次神谕,用更通俗点的话语形容,基本上就是一场婚礼。见习的巫女将自身献给神明,表明终生侍奉的决心,仪式结束后,往往还会有庆祝一般的婚宴。
至少,一般都是这样的。
“我遇见你祖先的时候,周边地区蔓延着非常严重的瘟疫。人们尝试了各种办法,求了各种各样的神明,最后将住在偏远渔村中的老巫女请了过来。”八重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中的茶杯。
“老巫女说,蔓延的瘟疫是龙神降下的天灾。要让瘟疫散去,便得借助龙神的力量。统管那片地区的国司听取了老巫女的话,疫情有所得到控制,但他却渐渐起了贪婪的心思,想将龙神的力量据为己有。”
“和国司大人关系亲密的神官向他进言,应选取一位合适的少女进行「降神」仪式,将龙神的力量降到凡人身上。”
八重停了一下。
“但最后,「降神」仪式出了一点意外。”
“意外”
梦中,漆黑的暴风雨在海上呼啸肆虐,世界浑浊晦暗,豆大的雨水砸得人睁不开眼睛,有人在哀哭,有人在祈祷,但这些微弱的声音都被盖了下去,最后只剩下某种绝望而庞大的愤怒。
“少女死了。”
无法说话的少女被献祭给并不存在的神明,成了那场灾祸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