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破了个口子,天空像是窥探的眼,眼白浑浊而黯淡。
    嗡嗡的人声在室内移动,年久失修的木地板嘎吱嘎吱地摇曳不停,屋外忽的卷起凛冽寒风,砰的一下砸在木板墙上。
    室内安静了一瞬,接着嘎吱嘎吱来回走动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劣质麻药的药效褪去,他如同突然甩到岸上的鱼,一时疼得忘了呼吸。
    明明没有出声,那烦人的脚步声却像是立刻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一下跑了过来。
    “银时,你醒了”
    声音的主人有着一张过分清隽的脸,比女人还乌黑柔顺的长发刚参军时没少被其他人笑话。
    有些人笑得特别古怪,桂也没察觉到异常,少年时遇到挑事的总想着要堂堂正正解决。
    懒得将希望寄托在桂缺根弦的脑袋上,他暗地里找上去时,却发现那些人已经被高杉修理过了,修理得太狠以至于他们后来看到松下村塾的人就打哆嗦,没多久就离了队。
    银时垂着死鱼眼,望着呼呼漏风的屋顶,躺在草席上没动。
    为什么麻药过去后他第一个想起的是这么愚蠢的记忆。
    见他不出声,那张愚蠢的脸更加努力地凑近了几分,几乎是贴着他的鼻梁大喊“你还认得我吗银时”
    “我是桂小太郎啊”
    “我是你的偶像桂小太郎啊你还记得你欠我的一千三百六十二圆吗”
    “壹仟叁佰陆拾贰圆啊”
    “吵死了。”银时面无表情地抬手揪住桂的脸。
    “我知道你是假发。”
    桂喋喋不休地还想说些什么,眼神严肃非常,嘴巴跟河豚似的努力一张一合。
    银时辨认出他的口型
    不是假发,是桂。
    啪叽一声,银时再次面无表情地推开了桂的脸。
    军医来检查他的伤势,确定他取出子弹的伤口没有发炎感染,刷刷在本子上记了几笔,告诉他过一阵子会有医护人员端药过来,便急急忙忙地去查看下一个病员的伤势。
    室外的寒风敲打着腐旧的木板,周围躺满了伤员,临时征用的荒废神社难以容纳这么多人,伤势较轻的人便缩在墙角里坐着,疲惫地望着外面永无止境的风雪。
    天气严寒,不论是行军还是运输粮草都格外困难,漫长的冬季自古以来便是止战休兵的时节。
    以位于西国边缘的长州藩为,他们领军一路朝江户北上,如今已接近由德川幕府直接管辖的「御领」。
    代管此地的是谱代大名,祖辈都是关原之战中曾追随东照神君德川家康的大将,非一般的忠心耿耿,组成敌军的旗本是直属幕府的家臣,和之前遇到的幕府代表军不同,格外难缠。
    如今只需越远江、骏河、甲斐或相模,将军的江户城便在眼前。
    战事进行到如今地步,双方都心照不宣攘夷战争马上就要结束了。因此即便是天气严酷非常的寒冬,战火也并未停止。
    银时撑着身子坐起来,在室内环视一圈,没看到某人矮上一截的身影。他懒懒地抬了抬眼皮,漫不经心道“高杉那疯子呢”
    鬼兵队擅长的是奇袭。
    奇袭。顾名思义,就是出其不意地向敌人发起进攻,擅长背后捅刀,专挑敌军薄弱要命的地方下手。
    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乌鸦啄了,仿佛忘了自己队伍负责奇袭的设定,最近几场战役高杉次次带着鬼兵队深入敌军腹地,上次更是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冒着枪林弹雨杀入中军阵仗,一刀取了敌将首级。
    前一刻还在浴血死战,那些幕府士兵看见主将血淋淋的头颅,如同丧主之犬哀哀地悲鸣一声便缴械投了降。
    自从松下村塾被烧毁的那一夜起,高杉薄到几乎不存在的耐心就磨光了。
    眼见江户城愈来愈近,再没有什么能压住他身上那股不要命的狠劲。
    贸然突袭幕府中军,高杉硬生生受了几刀,浑身浴血回到营地里的模样不管怎么看都需要躺上好几日,如今医疗队里却完全见不到他人影。
    “哦,”桂发出没有什么意义的单音,“高杉醒得比你早。”
    银时挠挠脖子,直接略过这个话题“有酒吗。”
    自从辰马退下前线,酒这种理所应当的东西就在队伍里变成了稀缺品。
    深入幕府直辖的领地,粮草物资越来越难以跟上,和酒精沾点边的东西都被吝啬得紧的医疗队搜刮去了没有麻药也没有酒精的时候,那些还想活命的倒霉蛋就只能咬块布忍着。
    银时以前觉得坂本辰马“啊哈哈”的愚蠢笑声能烦死人,他现在也依然这么觉得。
    他只是想念以前能肆意喝酒的日子。
    他只是想念苦辣辛涩的酒液灌入口中时,篝火在眼前模糊,那一刹那人的大脑生出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见鬼的现实丢得远远的,他有时候真的会产生错觉,好像下一刻就会被人敲进地里,已经许久没有听见过的声音笑吟吟地在上方响起
    “想要酗酒你还早了一百年呢,银时。”
    坂田银时是甜党。
    他其实并不喜欢酒的味道。太苦了。
    “怎么了银时需要我叫医生过来吗”
    桂的声音微微紧张起来。
    “没事,只是麻醉药的效果消散得有点快。”
    仿佛忽然累了,银时捂着眼睛,片刻后他放下手,嗓音低低地来了句“给我点酒就好。”
    参军之后,不论是高杉晋助还是桂小太郎,每个人都学会了习惯酒的味道。
    初阵回来后第一次喝酒,那两人被辣得鼻涕眼泪一起流,一边咳嗽一边继续灌,灌到后面忍不住了,终于跑到井口边吐。队伍里有经验的老前辈没说太多,只是拍了拍两人的肩膀,难得温和地说了句“第一次都是这样的。”
    第一次杀人,都是这样的。
    “银时,”桂的声音很严肃,“你是伤患。”
    银时翻翻白眼“这句话你应该留给偷偷溜出医疗站的高杉同学。”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扯了会儿皮。
    身为军中领袖,如今战事吃紧,桂好不容易有空探望一下又把自己送进医疗站的同窗,没营养的对话说了几遍,他就得回去了。
    将刀插回腰间,桂站起来,半晌,忽然轻声道
    “你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对不对。”
    银时望着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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