哉的语气顿时就急了起来“怎么可能”
    “真的”面上依然带笑,她露出拓哉有些看不太懂的眼神。
    “就算他做过很多不可原谅的、过分的事情,你也依然不会讨厌他吗。”
    八重放轻声音。
    拓哉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老师怎么可能会做过分的事情。”
    八重笑而不语地看他半晌,转身继续舀起了汤。
    她将汤和饭依次端到方盘上,用筷子将芝麻醋拌白芋头茎夹到装小菜的碟子里。
    “过几天正好要去海边,到时候给你的妹妹捡点贝壳当礼物吧。”
    拓哉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没想到这件事。”
    “早餐你要在这里吃吗”八重看过来。
    沉默片刻,他抬头露出和平常别无二致,甚至比以前还要爽朗的笑容。
    “不了,我回家吃。”
    退出厨房之前,拓哉最后在门边顿了顿,微微侧身。
    “八重。”
    “怎么了”她眨了眨眼睛。
    “如果你见过一个人最坏最可怕的一面你还会一样爱他吗”
    少年定定地看着她,仿佛想从她那里寻到一点最后的肯定。
    立在厨房的窗前静止片刻,八重抬起手,将散落的发丝挽回耳畔。
    “早就见过了啊,”她垂下眼帘,笑道,“但是依然爱。”
    虚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
    海边充满了呼啸的风声。
    广阔的海面水天一色,洁白的海鸟乘风而起,细腻柔软的沙滩被太阳映得发亮,像是碎金一样闪闪发光。
    学生们拉着松阳一起去海边的溶洞探险了,拓哉和少部分学生留在了沙滩边,踩着席卷而来又汹汹退去的海浪捡贝壳。
    听说是准备送给妹妹的礼物,女孩子们的斗志都熊熊燃烧了起来,珍珠贝白玉贝樱花贝,麂眼螺弹头螺凤凰螺,全部轮番给他捡了个遍,还挨个对比进行讨论,捡贝壳行动进行得热火朝天。
    八重坐在树荫下,海风拂过,空气里充满了海盐微微湿润的气息。斑斑点点的阳光如碎芒落在松枝和细沙上,温暖地缀上一层金色。
    天空辽阔而悠远,碧波万顷的海面随风舒缓起伏,亘古不变的潮声令人心情平静,总觉得就可以这么在海边坐上一整天。
    “你不一起来吗”
    溶洞探险小组,和海边捡贝壳小组都曾向她抛来橄榄枝。
    “我今天就算啦。”
    八重摆摆手,语气慵懒“偶尔也想养个老嘛。”
    银时“啧,你能不能不要总是在七岁和七百岁之间自由切换。”
    八重沉默片刻,睁大眼睛“居然被你发现了”
    “喂”
    嘻嘻哈哈的笑声逐渐远去,鼓动的海风将人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瞬间就会化作飞鸟腾空而起。
    天光明亮到炫目,八重坐在松树的树荫底下,看着那几个学生在海边捡贝壳。女孩子们提着裙摆踩水玩,被太阳晒得微微泛红的笑容像是珍珠一样闪闪发光。
    八重不知道自己在海边坐了多久。
    天空、大海、松枝、沙地,呼呼的风,飒飒的芦苇丛。
    世界变得很小,同时又极其广阔,仿佛只剩下了眼前的这片景色还有从很远的,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她最喜欢的笑声。
    “八重。”
    熟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抬起眼帘,看到了松阳的脸。
    “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
    逆着光而立,他眼底是最温柔的颜色,在他的背后,海水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晚霞的倒影。
    “好啊。”
    她仰起脸,笑着握住他的手。
    夏虫在路边的草丛中鸣唱,天边是夕阳,头顶是逐渐亮起来的星光,带着回忆满载而归的学生手舞足蹈地和同伴回味着今天的收获。
    拓哉看着手掌心中的贝壳,捡出最漂亮的几枚放到了袖子里,银时和高杉不知怎的又吵起来了,桂孤军奋战在拼命劝架,松阳暂时还没笑够,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再见啦,老师。”
    “再见啦,明天见。”
    队伍如河流分散,大家都笑着挥挥手,为再平凡不过的一天画上句号。
    私塾近在眼前,竹篱上缠绕的牵牛花恣意地生长着,沉甸甸的似是还捧着今早的露珠。
    推开门的前一刻,银时漫不经心地一回头
    夕阳在天边燃烧。
    撑到私塾门口,八重倒下去的时候毫无预兆。
    夏虫的声音在那一刻永恒地消失了。
    瞳孔遽然收缩,在八重磕到地上的前一个瞬间,一双手将她抱了起来。
    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掐住了喉咙,周围没有人能够发出声音。
    松阳没有表情地垂着头,仿佛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抱着失去意识的八重没有动。
    “老师”
    桂艰难地开口,喊了好几次,松阳才有些恍惚地回过神来。
    “小太郎,你去找大夫。”
    没有抬起头,松阳的语气平静得有些异样。
    高杉距离松阳最近,也看得最清楚。
    天边的夕阳映在熟悉的眼瞳中是血一般的猩红。
    她不能改变一个人的命数。
    这件事情,她从很早以前起就知道了。
    已经失去生息的尸体不会因为她的附身而活过来。
    应该化为一抔黄土的躯壳,到了她手中最终也会归为尘土。
    如同航线已定的船只,从枝头坠落的繁花,那些经过她手的事物最终都会走向它们既定的结局。
    那个有着樱花一般的名字的小姑娘,在失去一切的绝望中哭泣着祈求她帮助的小姑娘,如果没有她的干预,一个人在残酷的游廓里能挣扎多久
    这个答案,她好像已经知道了。
    作为人类的七年时间很短,却也很长。
    八重醒来的时候,没有点起灯的和室里有月光。
    温柔的月色从窗口淌进来,在黑暗中像是蜿蜒的河流,莹莹地生着朦胧的光。
    胸口滞闷,八重在被窝里抬起手,微微按住左心房。
    心里早有定数,八重还是微微侧了侧头,看向坐在黑暗中不语的松阳。
    “大夫怎么说”
    “器官衰竭。”
    黑暗中传来衣料柔软的窸窣声,松阳伸出手,将她盖在被子下的指尖拢入手中。
    “你今天累了,先休息吧。”
    “松阳。”
    “银时那边你不要担心,医生的诊断我还没有告诉其他人。”
    他弯起眼睛,和往常一般露出温柔的笑容,握着她的手。
    “你先好好休息,其他的事情放到明天再说。”
    “松阳。”
    “冷的话我再去给你加一床被子,你乖乖待着别动。”
    “松阳。”八重终于打断他。
    黑暗的和室里月光无声,八重直直地看着那双绿色的眼睛,叹息般的声音柔和却决绝。
    “我不想要你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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