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在梦中看见了过去的事情。
    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时间线被剪得七零八落。
    绿藤攀上腐朽的神祠,古木参天的深山中漫起云雾,乌黑的鸦羽滑过树梢,下一瞬间这一切都消失了,大地随着雷鸣般的马蹄震颤,平原上响起战争的螺号,仿佛从漆黑的雾气中显出身形,戴着面具的男人如入无人之境,踩过无数鲜血直流的尸骸,一刀斩下中军主帅的头颅。
    周围是狼烟和箭雨,惨嚎和怒吼,仿佛在这地狱般的混乱中听见了什么声音,男人放下手中的头颅,微微转头,看向空无一人的某处。
    漆黑的乌鸦面具上溅着鲜血,猩红的眼瞳无波无澜,恍若直抵深不见底的寒渊。
    只是眨眼的片刻,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遍体鳞伤的少年如同初生的幼鹿,扬起头颅站立在古老的杉树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朝着树梢间的阳光,缓慢地张开五指。
    金色的阳光柔软如雾,少年专注地望着指间漏下的色彩,木然的眼中似是落入了微光。
    御帘忽然垂下,遮挡去了光明。白日变为黑夜,头戴乌帽的殿上人排排对坐,古板笔挺的侧影倨傲而冷漠。
    手执铁链的武侍将犯人压于庭院中细碎的白石地上,声音尖细的朝臣在宣读圣旨。
    犯人抬手戴上象征死神的面具,身后忽然变成了起火的寺院。
    警钟在长鸣,能舞台在火海中哔剥燃烧。
    手执染血长刀的身影没入黑暗,在他背后,惨白的能面咧着诡异的笑容,被熊熊火焰吞噬,很快化为了虚无。
    这是虚的过去,也是她的记忆。
    火海消散,飞舞的火星变成了头戴阵笠的足轻。
    孤身立于尸堆之上,戴着漆黑面具的男人微微侧身,猩红的眼瞳望向一列排开手持火铳的士兵。
    “开火”
    枪声震落穹宇,心脏忽然一窒。
    震耳欲聋的金属鸣音依然在脑颅内回荡,八重望着眼熟的天花板在视野内清晰起来,愣怔半晌,忽然发现黑暗的和室里点着灯。
    “你醒了”
    她转过头,松阳坐在她床边,氲在灯光中的表情很柔和,除却笑容比较淡这一点,和梦境中神色冰冷的男人判若两人。
    神社、雪地、白日里发生的一切忽然涌回脑中,八重下意识地抬起手,她脑袋上的伤口鲜血早已停住,此时被包上了一圈绷带,摸起来有种新奇的感觉。
    私塾里静悄悄的,听不见小孩子跑动的声音。空气里浮动着冬夜的寒气,好在和室里烧了炭,她躺在软乎乎的被窝里,倒也不觉得寒冷。
    “你睡了两天,大家都很担心,不过小孩子可不能熬夜,我已经将他们全部赶去睡了。”松阳眨眨眼睛。
    绷带摸够了,八重像是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子紧张起来。
    “会留疤吗”
    松阳笑道“我特地帮你问过大夫,接下来好好养伤的话,还是有挽救余地的。”
    八重觉得,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就弄坏了别人珍之又重托付给她的东西。
    和那些她在战场上捡过的尸体截然不同,现在这个身体,她连练习剑道都舍不得。
    心疼。非常心疼。
    “你刚才做梦了”松阳及时转移了一下话题。
    稍稍一顿,八重看向他“很明显吗”
    松阳伸出手,模仿她之前在睡梦中仿佛想抓住什么的动作。“可以看得出来。”
    “”好像丢人丢大发了。
    “也没什么,只是梦到了过去的事情。”躺在枕头上,八重微微转头,不经意间看到了装饰着绾柳的壁龛。
    烛光无法触及的角落,壁龛里黑黝黝的,像是时间咧开的一个口子。
    碎片纷杂的梦境中,一抹蓝色的回忆忽然从黑暗中跃了出来。
    她看到了夹在泛黄的经卷里的,小小的琉璃唐草。
    琉璃唐草是一种淡蓝色的花,花期在四月末五月初,是晚春初夏时节盛开的花。
    这种和樱花相比略平凡的花草开在山坡上,密密匝匝的一片看上去很像是繁丽的厚毯。
    壁龛里的花要跟着时节变换,从冬季的山茶到梅花,再从梅花到樱花,樱花开败之后就应该换上春末的琉璃唐草。
    常年待在乌鸦窝里的杀手组织首领对于这种细枝末节,与其说是不上心,不如说是完全不感兴趣,容着她在冷冰冰的房间里插花已经算是载入史册级别的让步。
    有一年春末盛开的琉璃唐草特别漂亮,那时德川幕府在世间立下根基已有一段时间,天照院奈落逐渐被边缘化,十天半月不受差遣也是有的。
    她非常坚持地在虚面前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就差没扑到他面前的桌子上躺尸,称呼从“这位小哥”到“这位祖宗”轮流试了一个遍。
    “你不能总是活在一成不变的季节里。”
    她敲他桌子。
    “你看,花都开了,只要你帮我摘一株回来,我保证接下来一天都不吵你。”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拿弹珠弹别人窗子求注意力的熊孩子。
    快一起出来玩吧。
    她见过村里的小孩子这么做。
    怀里抱着一堆弹珠,就那么巴巴地站在篱笆外,日复一日地弹小伙伴的窗子。
    别闷在屋里了,一起出来走走吧。
    空空的回响砸在墙面上又滚落在地,对方真的就是一堵墙,还是最冷最硬的那种。
    她每天砸一遍,听到的都是自己的回声,第二天又捡起昨天落下的弹珠,继续重复。
    一整天的清静也许真的是极具诱惑力的条件。
    看到首领从房间里走出来时,其他奈落恭恭敬敬地屈膝行礼喊了一声“大人”,都没敢询问虚这一脸冷漠地是要去哪里砍人。
    春末的深山充满宁静的韵味。
    罕有人迹的山脉铺满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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