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欧执名从恍惚间回神,已经身在绿皮火车上,感受到车行缓慢的轰隆踉跄,视线一聚,就见到师父抱着若沧,坐在椅子上。
    “孩子他妈呢”带着口音的邻座大妈,热情的探问。
    间褀声音冷漠道“这是我弟,我们妈难产死了。”
    “哎哟,可怜哦。”大妈总算能够找到感慨的话题,开始长吁短叹你们兄弟不容易,你爸又在做什么。
    欧执名就听着师父跟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瞎掰扯。
    忽然觉得,师兄不愧是师父的首席大弟子。
    信口雌黄的本领,学到了十成十。
    欧执名努力掐算若沧和师父的年龄差。
    这时候的师父,约莫二十出头,可看起来年纪轻轻,说是十八十九,带个刚出生的小弟弟,也不算违和。
    也许邻座是普通人。
    师父的回应变得温柔许多,漫天编谎,还骗了大妈的同情心,帮他去给小若沧热回来一奶瓶的奶。
    大妈耐心叮嘱,奶粉应该什么温度,一次喂多少。
    间褀认真学习,拿过来给若沧喂了喝。
    欧执名哭笑不得的看着闭眼小霸王喝奶,跟个普通小婴孩儿一样,喝得狼吞虎咽。
    和之前嘻嘻嘿嘿,惩治恶徒的模样,截然不同。
    “不喝了。”师父轻轻把奶嘴给他抽出来。
    “嗫。”若沧居然还懂得回应,意犹未尽咂咂嘴。
    欧执名看得失笑。
    也不知道他们是真能沟通,还是小若沧单方面的异于常孩。
    忽然,有人大喊一声“小偷”
    绿皮火车拥挤的座位里,人群吵闹窜动起来。
    没等欧执名看清状况,就听到耳边若沧发出短短一声笑。
    咿咿呀呀的,甚是快乐。
    有人痛叫,“我的手我的手”
    有人捉贼,“我的钱包”
    车上混乱起来,喊着要报警,还穿来了啧啧议论。
    “那个小偷还没跑出两步,就自己把偷的钱包扔出来了。”
    “他一直捂着手,是偷的钱包上有什么钉子把他手划了吧。”
    “活该哦谁叫他要偷”
    周围都在因为小偷当场被抓,拍手称快。
    然而,师父略微皱眉,伸手捉开若沧含着的手指,严肃道“下次不许如此。”
    欧执名诧异的看向师父。
    在外人眼里,师父那句话宛如教导孩童,不要吃手手。
    可欧执名却觉得,是师父在对若沧说
    不能这样光天化日,随性惩治坏人
    小若沧听了这话,并不乐意。
    他咂咂嘴,打了个呵欠,以示不满。
    惩治小偷,大快人心。
    本该是一件好事,得了师父一句提醒,欧执名才觉得,不太一般。
    他深知若沧脾气。
    若沧绝不是惩恶为乐的孩子,而是心怀慈悲之心的正义道士。
    如果见人偷盗、作恶,若沧更愿作恶者改邪归正。
    绝不是以惩恶为乐。
    这稚嫩婴孩儿乐于惩恶的状态,令欧执名对师父肃然起敬。
    果然只有严厉的师父,才能教导出他喜欢的单纯可爱若沧沧。
    欧执名作为一缕幽魂,竟然产生了一丝兴奋。
    能够看到这么一个小朋友,茁壮成长为清丽脱俗的若沧,简直是难得的人生经历。
    恐怕这真的只是师父的记忆罢了。
    才有他如此安然妥帖的围观现场。
    有了窥视师父记忆的认知,欧执名便坦然许多。
    他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就好好安心的看看自家若沧,如何从一位惩恶为乐小霸王,长成一位明理懂事小道长。
    欧执名嘿嘿一笑,那肯定少不了抄书背诵和板子
    思及此处,他看向若沧的视线,都透着父亲般的慈祥。
    小婴孩儿躺在柔软被子里睡觉。
    似乎感受到慈祥视线似的,转了转眼珠。
    可惜,一连两三天,欧执名都随着师父走入了安宁镇眼熟的山涧道路,都没能看看他家小朋友的眼睛,是不是澄澈清明婴儿蓝。
    小若沧呼呼的在师父怀抱里睡觉。
    欧执名终于能够魂魄踏上去往道观的路。
    这些陌生的树木灌丛,即使沿着清粼粼的溪水,欧执名也无法找出半点儿熟悉的影子。
    没有他和若沧深夜悄悄走过的树林。
    也没有他见过的破落土地庙。
    二十多年前的山路,与他和若沧故地重游的山道截然不同。
    当半山腰的青瓦墙垣出现,欧执名才恍然领悟就到了
    泰安观虽然名里有个观。
    外围的石墙,与农家院落并无两样,唯独远远露出的一片飞檐翘角令欧执名愣了愣。
    再往里走,终于见到了一座宽敞宏伟的道观,位于平坦宽敞的石砖广场之后。
    师父抱着若沧,刚进石砖广场,迎面来了个穿着t恤的精瘦中年人,他恭恭敬敬揖礼,才道“师祖,怎么有个孩子”
    欧执名一听就知道这是杜先生。
    哪怕他没有长须胡子,眉目里也是熟悉的温和,声音仍是宁静慈祥。
    师父难得笑了笑,道“这是我在山下捡来的孩子,以后,他便是我的徒弟,若爻的师弟,你的师叔了。”
    年约四十好几的杜先生,没能升级做个师叔师父,反而多了个小师叔。
    他哑然一笑,凑过去看了看小若沧,全然没有多余挣扎,就跟孩子打了个招呼。
    “那师侄有因,见过师叔啦。”
    修道之人心性随和,欧执名能从杜先生坦然从容的情绪里,感受到他大彻大悟的淡然。
    不知怎么的,欧执名随着师父进入泰安观,就觉得五感敏锐许多。
    他之前只能察觉到风。
    待久了,还能察觉到气味。
    特别是室内案台燃起香烛,供奉着度厄星君神像与师门先祖牌位的正殿,欧执名刚进去,就闻到了若有若无的清香。
    傍晚,师兄从下山回来,还没吃上晚饭,师门多了个孩子,他多了个师弟。
    年轻的若爻约摸十七八,看起来不过十五六的样子。
    他皱着眉伸手去揪若沧脸颊,声音还在变声期,沙哑道“师父,这孩子不会是你跟别人”
    间褀一个温和眼刀,若爻自己闭嘴。
    然后,自己都还是个孩子的若爻,承担起师兄重担,抱过孩子,跟随师父跪在了香案蒲团前。
    师父带着门下徒子徒孙,恭恭敬敬给星君先祖上香。
    “弟子领命下山,已除师门所言余孽,然而祖师爷印损毁,灵气荡然无存,无功有愧。”
    他声音清冽,将三炷香插入香炉,拜了拜,再道“弟子此行,有缘寻得一婴孩。此子诞于灵气炽盛之所,与安宁山脉气运相连,今日收为我泰安门下二十三代弟子,望祖师爷准允。”
    说完,欧执名见师父直身跪立于香案前,双手背于身后,略微掐指。
    室内寂静,杜先生垂眸,若爻则是盯着师父的手。
    片刻,师父扬手举过头顶,再拜了拜星君、牌位。
    他站起来,出声道“五行临水,心思澄澈,单名为沧。”
    “若沧”师兄又伸手去戳一直闭着眼睛的小婴孩儿脸颊。
    “啊。”若沧奶声奶气一声,还偏偏头,躲开师兄作乱的手指。
    就这么简单的仪式,若沧变成了泰安派的弟子。
    没等他们走出正殿,收拾吃饭,杜先生探头去看,忽然一喜,笑道“师叔睁眼了”
    若沧一双眼睛,微微隙开一条缝,在正殿柔和傍晚暮光里,终于睁了眼。
    那双圆润的眼睛,透着新生儿的幽蓝,如同阳光下澄澈无波的海水,转了转,就皱着小短眉,往远离师兄的地方偏偏头。
    三个大男人外加一缕魂,都被一个几天大的小婴孩儿逗得心情愉快。
    可这若沧谁也不看,睁了眼就偏偏头,四下打量似的,端详了这座道观正殿,然后,眼睛直愣愣的看向
    欧执名。
    若沧的视线定在一处,师父、师兄、杜先生也跟着去看是什么吸引了刚睁眼的孩童。
    瞬间,欧执名所处方向,聚焦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就算没有躯体,都感受到呼吸一窒。
    仿佛这不是久远记忆,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
    但这怎么可能是现实
    欧执名迎接着四双眼睛的探视,无法动弹。
    而罪魁若沧还没心没肺的笑开嘴角,眼睛连续几次眨,都固执的盯在欧执名身上。
    杜先生百思不得其解,“师叔是看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谁知道。”若爻声音沙哑,“都说小孩儿眼睛干净,山脉与他有缘,看到什么都有可能。”
    都是道士,对若沧的状态并不诧异。
    师父接过若沧,循着若沧视线,穿透欧执名魂魄,远眺广场,暮色金光,云层艳丽。
    他抱着孩子往外走,说道“许是若沧觉得外面风景好,想出去看看吧。”
    师父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杜先生和若爻跟着走出去,开始准备晚饭。
    师父带着若沧,循着石砖广场,走了一遍泰安观,给他眼前换换景色。
    可只有欧执名知道,无论师父把若沧抱着去看什么景色,这小家伙一直盯着他,就是不转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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