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垣点了根烟, 站着巷尾等严奚如。周围街坊都挂上了新春的灯笼和春联, 独他一个儿在热闹里落寞。
    “下个月他们搬去玉树街那儿,有空的话来帮个忙吧。我就不来了, 今天吵得凶。”
    严奚如问他“怎么说服老头搬家的”
    郑长垣说“陆符丁不是腰痛吗, 和长年住的地儿阴冷潮湿也有关系。我给老头送了幅张云庐的溪山得诗图, 要求是必须得在开敞的店里供着。他就答应了。”
    “真是煞费苦心。”严奚如跟随他目光,瞥一眼墙角的潮湿青苔, “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吵得这么凶”
    郑长垣眯起眼睛,掸了掸指上烟灰“ 我妈硬塞的那姑娘, 纠缠不休。不知怎么打听的找到了他这里,上门来了。”
    严奚如懂了, 难怪这人颓成这样, 确实难哄。他完全没抱看热闹的心态“那你不得跪下道歉啊”
    对面一时没接话, 墙下无风。他用脚抵着那墙根,踩下一团那攀着土砖附生的苔藓, 又扒上鞋底寄生。多像如今他捧在手里的心意, 轻贱地被人碾在脚底, 怎么踩都都踩不尽。
    郑长垣点了第二根烟,烟雾缭绕, 语声模糊“其实我也想不清, 这样下去, 到底该用什么方式继续爱他。”
    严奚如无话以对。这两人的局他尽量不掺和,拖拖拉拉的,惹人心烦。
    郑长垣反过来打量他“陆符丁那徒弟这么快”
    严奚如点头“我不像你有耐心, 恩恩爱爱藕断丝连的戏能演这么多年。我想要的就得当即攥紧了,时时刻刻瞧着才安心。”
    郑长垣自讽地一笑,然后问“你爸那想好怎么说了”
    “怎么交代都没用,严成松哪是我三言两语能唬住的。”
    “那你还敢祸害人家。”问完又觉得好笑,他严奚如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因为我确定,不管怎么样,都护得住他。”
    头顶灯笼亮了灯,街巷里弥漫灶火气。郑长垣摆手离开,走几步又被严奚如喊住。“以后你们两吵架别带上我行不行。小孩没什么见识,会当真的。”
    郑长垣踢了一颗石头过来,最翘不起臭显摆的人。
    严奚如一走进内院,那豆蔻便往自己扑过来,手上的铜盆也一起飞来,浇了他满身冷水。
    “师叔”俞访云撂下盆子,大惊失色。
    刚陆符丁说晚上要做道泉水鲫鱼,泉眼就拿这院里的水缸冒充,但最上面一层不够干净,得撇掉。俞访云拿了木瓢子一勺一勺地舀到地上,陆符丁说“泼,大胆地泼”
    然后全泼他师叔身上了。
    严奚如湿成落汤鸡也没脾气,只觉得面对面的两人都滑稽“你是浇花呢,还是真给我示范吵架姿势不错的,确实有夫妻吵架甩盆水把丈夫扫地出门的架势。”
    俞访云本来在给他擦脸,又怕这人胡说八道让陆符丁听见,一块毛巾就往他嘴里堵。发不出声严奚如就只挠他的腰,反而抱作一团,豆蔻一身的干净都要被他祸害。
    “师叔,师叔。”俞访云掐了他的手腕,抬起头求饶。这表情无辜又可爱,严奚如忍不住想亲他,下一秒就俯身碰了鼻尖。
    一直被视作空气的陆弛章还没瞎到这地步,终于忍不住“差不多行了,我爸还在屋里呢。”他将俞访云从他怀里捞出来,对严奚如说,“跟我过来,给你找件干净衣服。”
    衣柜里的衣服熨烫排列,整齐得似列行道树,和本人一样古板又柔和,甚是矛盾。中间还挂着一件簇新的白大褂,陆弛章手指划过也没停顿,随手抓了一件上衣丢过来。
    严奚如觉得这衣服忒紧,可能配豆蔻刚好,从最底下能一直扣到领上的纽扣。于是又想起前夜种种,意马四驰。
    陆弛章和郑长垣可能都有些毛病,无心管他们闲事的时候,反倒把旁人抓成了传话的稻草,难得主动倾吐“我今天大概真把他气到了,连句气话也不曾给我留。”
    严奚如心想谦虚了,这不是你一贯的本事。“我在路口碰见他了,在那灯笼下面壁思过呢。”
    “又要过年了。”陆弛章扯了扯嘴角,却也撑不出个笑容。“大学有一年,你们都回家了,就我和他在寝室里过了个两个人的年。”
    “有吗”严奚如摸了摸鼻子,他的记忆能力起伏不定,没什么资格怀念青春。
    陆弛章面向一侧窗格,只能窥见院里杂花斑斓的一角。那时候没烟花也没热闹,他们把白茶蜡点在了阳台上,燎着了一盆紫苏的叶子,于是万户灯火通明喜气洋洋,只有他们两在传盆扑火。水洒了一地,裤脚尽湿,好不狼狈,两个人跌坐地上笑着对视,一眼仿佛时间都定格。
    郑长垣说自己从来记不得他的好,可连那一天他袖口水渍的形状都历历在目。所有一切他都记得分毫不差,又何论好坏。
    他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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