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访云答得认真“有人说过,穿了这件衣服,医生就只能救人。”
严奚如属实被他这愣头青的模样气到“哪个二百五说的要真有病人拿把刀在你面前画三画四,你还告诉他等等让我脱件衣服再比划比划”
对面无辜“那你还怪我和他动手。”
“我没怪你。”严奚如擦完一圈碘伏,在伤口上按了张纱布,终于软了态度,“我气的是,明明我就在旁边,出了事,你都想不到先来找我。”
俞访云一时无言以对。
“俞访云。”严奚如抬头看他,眼里折射灯光,语气都在恳求,“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是你唯一的师叔。以后冲动之前,先想想师叔行吗”
但世上哪有这样的师叔一见师侄擦破点皮就心疼得抽气,会在光天化日里紧紧捏住师侄的小手,捏到掌心都冒着热汗。
俞访云半张开嘴看他,内线电话蓦地响起。那位患者检查提示胃底静脉破裂,路上就开始呕血,喷射量过大,直接推进了手术室。
严奚如立刻站起来准备去手术,走几步又折返,碰了碰那个从来摸不清装了些什么的脑袋“我等下来找你。”
手术室里,麻师见到他便抱怨“就说半夜怎么又来急诊手术,原来是你这位福星。” 又听说了楼下的风波,调侃着,“还好这次这家属手里没带着香蕉。”
严奚如不明所以“什么香蕉”
“多出名的笑话你都忘了,严主任可是被患者的香蕉砸到鼻血狂流过啊。”
“”严奚如皱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一点。几年前他还是个主治的时候,病房有人起了争执,赶过去发现那患者正揪着几个来见习的学生不放。严奚如看不过去,拦在了前面“你是来看病的,有火气也要冲着我们医生撒。”
“什么时候都不能对学生动手”,这话也是在那时候说的。
患者正在气头上,抓起床边的香蕉就丢过来。年轻又热血的严奚如怔站在那儿,鼻梁挨了重重一击,鼻血迸发。
严主任在医院的事迹不少,被人用香蕉砸出血算最荒诞的一桩,太过丢人,他自己先忘了。现在想起当时眼前血雾朦胧的时候,有个学生递上来纸巾,问他为什么站着不躲也不还手。
“她就顺手一砸,没想真的伤人,不然也不会是香蕉。”
“那要是真的想动手呢”
“那就躲啊。穿着这身白大褂的时候,总不能真的动手,只能救人。”严奚如仰脖止住鼻血,只看得见天花板,“除非是真的抱了害人的心思。要能分清楚对方是恶意还是一时冲动,不然还是先跑为上。”
师叔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就是他这个二百五。
手术顺利,严奚如从手术室出来,病人家属等在门口,男人也向他鞠躬道歉。他只摆手“你们该找的人不是我。”
男人握住他的手;“是是是,刚才那位帅哥医生呢。”
“还想打人”
“不不不,我给他道歉,我不懂事我无知我对他造成的伤害一定负责到底”
严奚如用帕巾擦擦手“不用你负责,我负责就行了。”
走上楼梯的时候,窗外月牙已经挪到了另一边。诊室里的俞访云才看完所有病人,准备下班,叮嘱着学生回去的路上小心。“好,俞老师再见。”
严奚如在门口听见这一句,难免空落,以前日日跟他身后的小人,摇身就成了别人口中的老师。这太快了。
俞访云出门撞上他,视线闪躲“我还想去楼上等你。”
严奚如自然地蹭了下他额头“我答应会来找你,就多晚都会来找你。”
两人一同出了医院,依稀几颗星星挂在晨光背后,草埔正柔软。他择一处水池边的台阶喊俞访云坐下,肩贴肩地坐着。
“上次摔了你的笔夹,已经修好了。我试了很多办法都不算牢固,这样也勉强。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一定小心着用,不会再弄坏了。”
俞访云接来一看,那两片花瓣用胶水粘好了,最外缠了一圈透明的手术线,果然是外科大夫粗陋又精细的手艺。
“还有这个。”严奚如递来一窄窄纸盒,竟然装得是整盒白豆蔻,干瘪似核。“这寒冬腊月的,我实在是找不着豆蔻花,只能用白豆蔻代替。你给的那一颗也在里面,不知道是什么上品,我实在是找不到和它一样肥硕的。”
郑重其事地说“糟蹋了你的心意,欠一句对不起。”
俞访云拨开花核,下面埋着严奚如用惯的那支钢笔,笔尾端端正正地刻了自己的名字。他这支笔虽然摔得多,但也算细心保护,那天摔出去,杆子上第一次裂了道缝。严奚如便沿着裂隙描了俞访云的名字,一笔一划。
“补给你的礼物,这是名章,以后再刻个闲章,凑成一套,总不让你吃亏。”
俞访云摩挲光滑笔身。他知道这支笔对严奚如的价值,多矜贵的礼物。“师叔,这样送你也不知道肉疼,不过是逢场交换的礼物。”
严奚如牢牢看着这人,温和又笃定“那就作定情信物。”
俞访云握着笔尾的手指一颤,此时天边飘来悠悠一团白云,兜住月光。
“你喊我一声师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严奚如认真注视他,毕生从未有此刻温柔。“那我这师叔多当几日,当一辈子,够不够算数”
“你还要当我爸爸”
“我给你当爱人,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