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符丁在床上撑着胳膊,终于等到俞访云回来“你这熏药盒真舒服,我自己烧的怎么就没这个效果呢,都感觉能下床走两圈了,终于能上桌吃饭了哎你怎么又进来了”
    严奚如一进来,陆符丁又觉得浑身哪哪儿都不能动弹了。
    严奚如坐到边上,翘起二郎腿,看着他演“老头,你这屋里都破成这样了,陆弛章准备什么时候带你搬出去住大别墅”
    陆老头一下中气十足“要你管住桥洞都不关你事。”
    严奚如两处碰壁,也不再有耐心说,剥了六颗葡萄塞满嘴。他半年前听到这里拆迁的消息,就开始筹划给陆符丁这家朽木枯株的陈药铺迁地方的事儿,但一想肯定还有个人更着急,也轮不着他管。如今角儿都不肯上台,还拉什么戏台。严奚如呸一声吐了葡萄籽,那两家店反正是玉树街上的位置,陆符丁不要,大不了他真的辞了职卖龟苓膏去。
    俞访云进了门“陆师傅外面炸好的药油在放凉了,等下还要再滤一次吗”
    “不用,直接蒸就行了,火小点。”陆符丁不满地说,“还师傅什么师傅,我是兰州刀削面的师傅还是换轮胎的师傅快喊我师叔”
    严奚如一口葡萄汁喷了出来“老头你占人什么便宜师叔能是随便喊的吗”
    “他爸俞明甫是我亲传师弟,他小云喊我一句师叔,怎么了不然还喊大爷”
    “我呸,什么小云,真他妈南苑西厢坍塌一百次程度的难听,大什么大爷。”严奚如拍下葡萄皮,“再说了,你们卖药的还搞哪门子亲传徒弟合计着琢磨怎么骗钱也值当传个祖宗十八代啊”
    “小云是他爸起的名字”以陆符丁现在的状态,吵架也是躺着对房梁吼,看着滑稽,其实气势不减,“你这个半路师叔师个屁,快闭嘴吧”
    严奚如火气噌的上来“陆卖药的你和你门口那个软硬不吃的儿子都是他妈死心眼子还卖什么药,先拣点药喂喂自己吧”
    “卖药的怎么了卖药的惹你了不还得求着我卖给你”
    “我呸卖药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俞访云戳戳他的胳膊肘,气势微弱。严奚如甩开他手“你又干嘛”
    “师叔,我家也是卖药的。”
    “ ”严奚如把他夹进臂肘下,揉了揉腮帮子。
    床上的陆符丁睨了他们一眼,扭开头,若有所思。
    蹭了陆弛章一顿饭,饭桌上严奚如极其自然地挑走了俞访云碗里的姜,又被对面的老头盯上,在心里的小本上记了一笔。吃完饭,他就把俞访云喊进屋里锁上门说悄悄话,严奚如一个人在院子里看陆符丁种的那些歪瓜裂枣。今天来一趟送温暖,瞎子不识好人心就算了,师侄眼看也被人拐走,越想越抑郁。
    俞访云出来看见师叔正盯准了地里一颗小萝卜,又松土又扯叶子,就是拔不出来。
    严奚如犹自折腾萝卜,余光瞄他“有话就说,支支吾吾的有意思吗”
    俞访云手掌撑住膝盖,弯了腰“那你欺负一刻萝卜有意思吗”
    “有意思啊,我眼里只有这一颗萝卜。”
    俞访云一愣“什么”
    严奚如抬头瞥来眼神,又移开“你不一样,你眼里哪止我一个师叔”他都知道一颗萝卜一个坑,这豆蔻倒好,体积忒大,一颗豆蔻占了多少个坑。
    “我有意思吗,我看你最有意思,没心没肺的,不知道脑袋里装的什么”严奚如把那几片叶子都给揪烂了,“背着我喊别人师叔的时候,一点都没想到我这个师叔吧。”
    俞访云揣测到现在,终于发现师叔身上那股味儿是什么,是酸溜溜。
    对面胡搅蛮缠,他耐着性子解释“陆师傅是我爸的师兄,和你这个师叔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严奚如说,“老头把你喊去房里又说我什么坏话呢吧”
    俞访云摇摇头,蹲到他身边“没有,他就告诉我,你可能是喜欢男人,让我当心着一点。”
    严奚如绊了手指,转过头来,口舌难得笨拙,“然后呢”
    俞访云的下巴压在膝盖上,坦坦然地瞧他“没有然后,我说我早就知道了。”
    严奚如手上一松,碎叶子洒了两只脚。此时石榴树上的喜鹊忽然引颈,唱的是春光,唱得薄红秋海棠盛放,可树上蓦地砸下了几颗烂石榴气氛变得些微复杂。
    对面目光炯炯,好像要说什么。俞访云修长手指凑到严奚如鼻尖,捻了一下,停在那儿不动“师叔,香不香”
    “香。”
    指尖就一点紫草呛鼻的气味,可严奚如一嗅,怎么头晕眼花。
    一年一度的省级视察临近,关乎科室的形象和风气,蒋一刀很是重视,这些天四处挑他们的毛病,感叹廖思君和严奚如哪里像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一个任性妄为但挑不出大错,一个圆滑逢迎又说不上完美。一个师门庞大人丁兴旺,而一个孤家寡人冷冷清清,眼看就要绝后了。
    他们两是直系师兄弟,虽然严奚如进大学的时候廖思君研究生都快毕业了,但相处这么多年,不至于真生罅隙。真正水火不容的是两组手底下的医生,江简和杨铭互相嫌弃,在手术室都不愿意一桌吃饭。杨铭上午还因为分台子的事情冲了俞访云两句,专挑他们组的小柿子捏。
    严奚如去找江简要手术用的纳吸棉,反被抱怨一通。“老大你多久没做苦力了我们组纳吸棉紧缺都几个月了杨铭那不要脸的,就因为他们组用得最多,竟然就把东西全占了,上次俞医生去找的时候非但不给还当面锁了起来,真是臭不要脸至极今天上午还占了我们的台子,俞医生那样的好脾气都被他气得不说话了”
    杨铭仗着家世背景,在科室年轻的医生里素来横行霸道,但严奚如第一次听说他都祸害到自己组了。“那我前两天用的几包纳吸棉哪儿来的俞访云随手就给我了啊。”
    “俞大夫从自己科室拿来的啦你省着点用,纳吸棉现在可是硬通货”江简用钥匙开了抽屉,抠抠索索地交出最后几包。
    “还硬通货,要真这么值钱俞访云能骗来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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