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学生会的采访,一身白衬衫黑长裤,收紧了腰带,干净又温柔,却像禾穗的尖芒,眼里只能望见他。
    女生经过身边“你要到学长签名了吗”“签什么呀,俞师兄一个都不收,说他一个普通医生,不是什么明星。”“算了算了,这师兄高冷的很,只是我可怜的室友,十几封情书如流水,又要伤心难过了。”“她今天够满意了吧,以前什么时候见过俞师兄笑啊,多冰块一人,今天话题这么严肃,讲完竟然还对台下笑。冰山帅哥温柔起来,简直要人命。”
    美人是有,何来冰山。严奚如的视线停在台上,这人以前都摆在自己眼前看,像玉雕山上一枚小人,手脚还能随意他摆弄,现在站得远了,才发现山貌复杂,郁郁葱葱。
    俞访云从人群里撞上严奚如的目光,惊喜地在台上就喊他“师叔”
    严奚如迎他下台“俞师兄这么受欢迎,可惜我一句都没听到。”
    “你开完会了。”俞访云兔牙未收,朝他一笑,简直青春又明媚,盖过了场上所有喧闹。
    这时候外面暮色微深,心情却一路向上,他带他出去,顺路逛一逛校园。
    严奚如念书那会儿医学院还没合并进桐大,校区也不在这里。“我上一次来这学校,还是郑长垣让我回来代解剖学的课。”他心算了下年份,“大概是六七年前了,那时候你还小,肯定没遇上我。”而且班上有这样好看的学生,他不可能没印象。
    俞访云难得活泼,蹦蹦跳跳跟在他身后。严奚如朝远处指了指“你知道我那时候最爱去哪儿吗就这条路走到底。这学校别的地方我都不认识,只有那里,连小路摸得清楚。”
    顺着他手指看过去,俞访云脸色倏地一僵。
    “那栋小楼门口白天还有人看着,不是你们学校的就不让进,但能拦得住我吗我从侧门的围墙那里翻进去,走的时候还能顺两个东西走。”严奚如说出口还挺自豪的,完全没注意到对面变了脸色。
    “你爬窗进去偷东西”
    “不算偷啊,我是没见识过这么全的,这东西我们医院又没有,我拿回去玩个几天就还回来了。”
    “你还玩个几天”
    “是啊,”严奚如点头,才发现对面神情古怪,“这么看我要干嘛,你不玩啊”他想他不过借几个模型和标本回去研究几天而已,最后都按数还回来了,这小孩也太上纲上线。
    等走到那栋楼跟前,当场傻掉的却是严奚如。
    女生寝室外那堵高耸的围墙有三四米高,严奚如只能仰望,磕磕绊绊地张嘴“这以前以前不是放标本的地方吗”
    俞访云不答话,全然一副不再相信男人的表情。
    严奚如此时耳边只回响自己的声音,震天动地你不玩啊不玩啊玩啊
    严奚如眼神还可以,记性真不怎么好,完全指错了方向。当时的三层解剖小楼早就不复存在,篱笆墙也推掉了,只能那条浅沟渠还在,长满了芦苇。俞访云脚下踩着芦杆,心里却在想,这师叔记性还可以,眼神着实不怎么好
    七年前,他刚大一。同寝的一个学长闹肚子,求俞访云去替自己顶一节解剖课。铃声都响了他才匆匆出门,室友在后面喊“被发现就说我人不行了哎你书都没拿”
    迟到的人有好几个,全被老堵在了门口。俞访云刻意戴了个鸭舌帽和厚框眼镜,帽檐压得低低的,尽量不让自己被注意到,台上的男人却抬了抬下巴“就你了,过来。”
    俞访云缩着脖子走向标本池,旁边窸窸窣窣地“这是给郑老师代课的老师,可凶了,刚把班长骂自闭了。”
    男人手长腿长,倚着白色瓷砖“我说你找,少找到一个期末扣二十分。”余下同学腿都吓软了,更加可怜台上这只即将被杀掉儆猴的小鸡。
    “肱骨头。”“股外侧肌。”“旋腓骨动脉。““旋髂浅静脉。”
    俞访云认得熟练,好在自学过这门大二才开的课程,每个部位都记得,但这最后一个大隐静脉固定在内踝前方浅表且固定,可五条属支哪条对应哪条
    “不会了“男人似乎觉得能答到这里已经出乎意料,竟然生了些耐心,按住手腕压了过来,“在这里。”
    食指滑进手套光滑的边缘,掐入了皮肤,俞访云看见那截和自己相贴的小臂上有一道凸起的粉色疤痕,连接了男人手臂上的青筋。鼻梁上那副眼镜因为太重滑了下来,镜片擦到对方的脸,吐息交换间,男人抓住他的手掌,贴着耳朵“就是这里,记住了吗”
    俞访云的手心滚烫得冒汗“记住了。”男人的胸牌晃过眼前,五官端正的寸照下面一行小字严奚如主治医师。
    他退后一步看他“你上课都没书的吗”
    俞访云摇头,手腕却一沉,厚厚一本书砸进怀里。“看这本吧,送你了。”
    “你不要了吗”连老师都忘了喊。
    “不要了,在脑子里了。”严奚如松开手,抬起下巴示意他下去,转身继续上课。
    俞访云一步步往后挪,肩膀上那只手贴着自己的温度还在,他明明自己有书的这么想着,怀里的东西却不肯松,脚下踩着团棉花,不知不觉地就撞上了教室最后的墙壁。
    “咣。”
    暮色夕阳下,俞访云又一头撞上了那宽阔的肩膀。
    严奚如看他走路分神,故意停下脚步,等人撞上自己后背了,再假装没事继续往前走。俞访云便在后面踩他的脚跟,芦苇杆子嘎吱作响,一来二去的也不知道谁占了谁便宜。回了学校,再成熟的人都会变得幼稚。
    河中央的浅滩有一小撮落单的芦苇,在夕阳下闪着金光,严奚如垂下的手忽然被俞访云轻轻一拽“看,有麻雀。”
    他注视着河面,严奚如注视着两人夕阳下牵连的双手,连手指尖都是红的这豆蔻原本就是副未经打磨的玉坯子,但太通透也不好,需在哪里缀上朱红,最好是磨红的耳尖和膝盖,或者是柔软细腻的嘴唇
    暮色夕阳下,他第一次有了个念头。想握一枚豆蔻大小的水玉在手心,独个儿把握,细细打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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