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进闻秋家院子看了一圈不见人,听到山墙那边猪吭哧叫唤,就迈脚朝猪圈去。
    闻秋铲了猪屎,拎着猪食桶从猪圈出来,顾云山迎面而来,满面笑意,将功名文书递在闻秋眼前,“婶婶,云山不负所望。”
    “恭喜恭喜”闻秋把手在围裳上擦了擦,接过功名文书。
    文书上有官府红印,写着顾云山的姓名籍贯,在院试中取得功名,排青山县第十八名,授予廪生生员资格,择日入县学进修。
    秀才功名分三等,一等为廪生,二等为增生,三等为附生。
    虽然统称秀才,都能进入县学,但其中有所差别。
    廪生入县学,相当于吃公粮,每年都有四两银的廪膳银,只有廪生能为县试府试院试的考生做保,为人作保可以收礼,也算一份收入。
    而其余的增生与附生,除了不能为人作保,还没有廪膳银可领,只能等前面的廪生中举或是过世,留出名额,增生才可以补位成为廪生。
    青山县不大一个县城,只取二十名廪生入学,顾云山在青山县排名十八,差一点就与廪生功名擦身而过。
    所幸,虽然吊尾巴,但好歹是廪生,往后顾云山每年能领四两廪膳银,家里也不用再交赋税,一下子轻松了一大截。
    闻秋将文书还给顾云山,“你舟车劳顿辛苦了,先回去将行囊放下再说。”
    顾云山一瞬赧然,他过于兴奋,急于将自己考取到功名的消息告诉闻秋,都没有察觉自己背着书箱,胸前还挎着包袱。
    “那那我先回去,婶婶记得过来我家。”
    闻秋笑着点头,“好,快去吧,我放下猪食桶洗洗手就来。”
    顾云山拿着文书转身回家,闻秋将猪食桶放回院子里,舀水洗了个手,便去到隔壁。
    崔氏与顾老大正高谈阔论,商量着要为顾云山做一身秀才服,买鞭炮从王家寨子开始放,请锣鼓队来敲打,让村里所有人都知道顾家出了个秀才。
    准备祭祖事宜,让顾云山穿着秀才服,去祖坟面前祭拜,告诉顾家列祖列宗这个好消息。
    还想着把自家屋檐加高三寸。
    顾老大夫妇说得兴起,与闻秋分享这些打算,闻秋只想说做这些事都要钱,要买鞭炮做秀才服请锣鼓队,又要加高屋檐,按照顾老大家里的情况,恐怕是拿不出那么多钱来置办。
    之前存的几钱银子,大都拿给顾云山院考做盘缠了。
    剩下的,肯定得留着给顾云山带去县学,毕竟不知道官府什么时候发放廪膳银。
    但她不好泼冷水,索性安静听着。
    顾云山相对理智些,打断道“爹,娘,咱家情况不容乐观,这些事不急,不如等我考上举人或是进士再说。”
    崔氏心情平复几许,转而皱起眉头,“说的也是,但考上秀才这么大的喜事,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不做秀才服,你出去别人怎么知道你考上秀才了”
    闻秋道“嫂子,你为云山做秀才服,我买一挂鞭炮放一放,图个喜庆就行,云山去府城院考的事村里人尽皆知,如今云山回来,我们家又燃了一挂鞭炮,大伙儿自然就都知道云山考过了。”
    “这”崔氏咬咬牙,“也只能这样了。”
    她有些不甘心,一般情况下,考中秀才应该大办宴席,乡里村邻都会来送礼,但她们家里着实没办法。
    崔氏打定主意,跟闻秋一起好好喂猪,多存些银钱,等顾云山考中举人,她一定宴请全村人。
    “大郎,跟娘说说,你都是怎么考的咋这么多天才回来娘都快急死了。”崔氏问道。
    顾云山极有耐心,细细将路上见闻说给众人,他与柳明卓杨夫子坐马车去府城,八月初八开考,八月初九试二场,等了数日才放案。
    放案之后还不算完,主考官学政在官署大堂设了饮酒宴,宴请取中生员,举行簪花之礼,再由学政带领生员对圣人像三拜九叩,正式成为儒家弟子。
    顾云山讲得细,闻秋听得津津有味,她曾经喜欢看科举文,没想到有朝一日能亲眼见到真正考过科举的人。
    说到天色黑透,各自回屋睡觉。
    顾大妮第二天就带着孩子回李家坪去了,她娘家弟弟成了秀才,夫家的人应该要给她几分薄面,不至于动不动就拿脸色给她看。
    不等崔氏做秀才服,镇上柳员外家差家丁到长溪村,给顾云山送了一份贺礼,其中除了二两银子,还有一身秀才服。
    平民百姓是不允许穿长衫的,只有考取到功名,才可以穿长衫广袖,所谓秀才服,便是一身长衫,一方文生头巾。
    顾云山知晓,这是柳明卓为他准备的,心中不免感动。
    自与柳明卓相识,他确实占了柳明卓不少便利。
    崔氏自然乐得收下,逢人就说柳员外特意来给顾云山送贺礼,风光无限。
    闻秋买来鞭炮燃放,顾云山去祖坟祭拜之后,便收拾行装,去县城的官学报道。
    顾云山离开,家里却没有清净下来,陆陆续续有牵线搭桥的人上门,问崔氏和顾老大,要不要给顾云山说一门亲事。
    崔氏寻思顾云山快十八岁了,如今又有功名在身,确实该考虑终身大事,便让人帮忙留意着,最好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女孩儿,知书达理那种。
    上门询问的人其实早有人选,但自古嫁女高嫁,顾云山家里不富裕,只靠顾云山秀才的名头撑着,人选中便没有什么书香门第的出身。
    崔氏不满意,只能暂时作罢。
    九月初,闻秋去到下村刘家,选了一只黑乎乎的小奶狗,看着四肢骨架粗壮结实,性子也活泼。
    小狗子周身漆黑,只有胸前和耳尖有一团白毛,闻秋将它接回家,先关在院子里,等养熟了,长大些,再拴到山墙边看着猪圈。
    闻秋把卖猪肉剩下的边角料和骨头放在锅里熬,熬成类似高汤,再往肉汤里面加苞米面,煮成细腻的肉汤粥,每顿舀一勺喂给小狗子。
    家里的小猪崽已经两个月有余,闻秋惦记着让小猪崽断奶,母猪赶到新猪圈去关,断奶后的第六天,母猪再一次发情,这是一次不容错过的配种好机会,闻秋马不停蹄将母猪赶去配上种。
    如此一来,她圈里有十一头阉猪,两头母猪,其中一头母猪已经怀了崽,等到开春又能生下一批小猪。
    只是,这么多猪,等再长大一些,家里的粮食恐怕要告急。
    好在现在又到了秋收的季节,地里苞米收起来,应该能撑一段时间,若实在不行,只能找村里人买一些苞米来添着喂了。
    如今闻秋能背重物,但因为前面要系孩子,所以收得缓慢些,不怕慢只怕站,每天收一点回家,总有一天会收完。
    可惜天公不作美,到了九月底,连续下了许多天的雨,闻秋带着孩子,没办法下地,要是苞米不抓紧收起来,很有可能在地里就发霉腐烂。
    闻秋正发愁,王大憨主动找上门来,“那个,我家的苞米已经收完了,我可以帮你收,我力气大,不用几天就能把庄稼全部收回来。”
    “那就多谢了。”闻秋应得干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本来家里就一堆猪崽要吃粮食,若是把苞米放了烂在地里,她这大半年都白辛苦了。
    王大憨冒着雨下地,用最大的背篓背玉米,果然没几天就将闻秋地里的苞米都收了回来。
    苞米是连带着毛壳收回来的,闻秋就带着孩子在家里剥壳,把玉米棒剔出来,堆在堂屋风干。
    绕是王大憨身强体壮,高强度的收了几天苞米,还是有些吃不消,最后一背篓背回家放下,人直接坐到了地上。
    闻秋将顾老二剩下的衣裳拿一身给王大憨,“王大哥,先去把湿衣服换了,回来火塘边烤火。”
    “好。”王大憨累得动都不想动,但还是听话的去把衣服换了。
    回到堂屋,闻秋给他倒了一碗开水,“王大哥辛苦了,来暖暖身子。”
    “不辛苦不辛苦。”王大憨呵呵笑着,接过碗喝了一口,烫得龇牙咧嘴。
    闻秋数五十文钱给王大憨,她打心底感谢王大憨,这一年下来,王大憨着实帮了她不少忙。
    转眼到了冬月,安安已经会说些简单的单字,闻秋没想到,安安会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他自己的小名。
    没有喊爹没有喊娘,开口喊了一声“安安”。
    顾云山从县学回来,知道安安会说话,非要让安安叫他哥哥。
    不得不说顾云山毅力非凡,硬是教会了安安喊哥哥,虽然喊得不是那么清晰,但勉强听得出来。
    教会了安安喊哥哥,顾云山又开始教他喊娘。
    顾云山一边教安安说话,一边跟干活的闻秋唠家常,说起他听闻县令的儿子张之凡白话,明年开春,皇城里有大人物要来清水镇。
    据说那个大人物小时候家里穷,被父母贱卖给了人牙子,如今发达了,便要来故乡寻根。
    具体是个什么情形,顾云山也不清楚,只是听张之凡唾沫横飞,说他父亲张县令在皇城有人脉,早早知道消息,与清水镇的里正打招呼,要提前做准备,好好招待这个大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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