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战。额森纵然武功超群兵士精良,但一来他受了伤,二来号称禁军第一营的神机营绝不是战场上的普通骑营可以相比。
    人潮退了一波又上一波,额森真要突围,一时也办不到。
    我们在这里站着,神机营的都尉带了一队人打马过来,下马到萧焕身前跪下“刀枪无眼恐惊圣驾,请皇上到营后安歇。”
    想一想也是,犀利,萧焕在这里站着,附近开枪的士兵难免要畏首畏尾,不敢尽力迎敌。
    点了点头,萧焕回身上马,对石岩说“随行营都撤了吧。”
    我也上马跟上他,一行人从后方出谷。
    纵马奔至山丘之顶,脚下平川上鏖战正酣,触目所及,战火连绵,血色弥漫。
    驱马跟萧焕并肩站立,我自马上向他伸出手“萧大哥。”
    轻笑了笑,伸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中自刚才起就只剩下一片寒凉。
    额森终究还是逃了出去,血战半日,他身旁的亲卫骑兵近乎全歼,跟他一起冲出包围的不到十人。
    打到夜幕降临,总算大局落定,那海战死,额森的五万大军只剩下不到两万,和他一起败退草原。
    原本的大营早就让骑兵冲毁,所幸大同城内没有直接被战火波及,损毁不算严重,这晚就清理出了几个房间,我和萧焕一起到房内休息。
    大战一天,他虽然也没显出倦容,不过这段时间他身子一直不好,我不敢让他太劳累,早早拉他坐在榻上休息。
    轻笑笑任我把他按在榻上,他也没坚持,只是随手翻看新整理出来的战报。
    让人拿来炭炉把屋里烧得暖暖的,把灯盏放在萧焕身边给他照明,又坐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把头轻靠在他肩头,我的脑袋这才总算从一整天的战火里逃出来,有了点闲适安稳的感觉,靠着他的身子轻舒了口气。
    把目光从战报上移开,萧焕笑了笑,伸手轻搂住我的肩膀“是不是累了”
    摇了摇头,我俯身搂住他的腰,这一场大战终于算接近尾声,以后就算再追击额森,御驾也不会再在边关逗留,不出意外就只剩班师回朝了。
    “给你这样吓一次,我绝对要少活几年”抱着他的身子,让他怀里的淡淡暖意透过衣衫传来,我忍不住小声嘟囔了出来。
    “苍苍,”轻搂着我的肩膀,他略带了歉意,“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他这话我已经懒得接腔,抬头看了他轻哼一声“别以为说点好听的就想逃过去”
    看他仍旧淡淡笑着,我总觉得他手里的战报有些碍眼“这都一天了先休息会儿吧,这些东西明天再看也不晚。”
    白天骑着战马奔波就算了,跟额森那一战,虽然他并未动真气,但是光对抗两人激起的剑气就很折损身体,虽然他没显出伤痛来,我也不敢掉以轻心“萧大哥,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不知是不是看我神色太过担忧,他破天荒把手里的战报放下,笑着点了点头“好”又笑笑,“我没事,苍苍,别担心。”
    嗔怪看他一眼,我还是有些气愤“能你说没事就没事,那就好了”
    我发再大的火,他仍旧是略带歉意地温和笑笑“苍苍”
    就算给他总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气得不轻,我怎么不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下午那一战,在他来说并不是必须,但是唯有一战,才能让额森彻底死心,也唯有一战,才能让额森不再试图用伤害萧焕身边的人这种方法来激怒他。
    额森对我抛来的那把剑,要伤我是其次,更深一层的意思是想表明他为逼萧焕出手,可以不择手段。所以额森那剑一出,为了避免我再成为额森攻击的目标,萧焕也非战不可。
    但是在一旁看着他以剑对敌,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视线离开他一刻,马上就会看到他受伤,那一刻,我真希望站在场中的是我。
    在他的微笑下泄了气,我伸手去扶他躺下,嘟囔一句“哪家的男宠这么难伺候”
    扶着我的胳膊准备靠下去,他笑了笑,接着想起什么,有些随意地问“库莫尔呢安顿下了没有”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虽然两军凯旋,但是库莫尔只跟我打了个照面之后就不知道去哪里了,一直到现在都入夜了,也没见他人。
    我摇头“不太清楚,应该是还没回房休息吧。”
    真有些奇怪了,这几天三人一起住在大帐里,库莫尔早养成闲了就回营房里溜达一圈,再顺便调戏一下萧焕的习惯。今天这都安顿下来好一会儿了,他居然还没现身。
    听了也没在意,萧焕笑笑点了点头。
    我们正说着,宏青进来汇报下各处安顿的大体情况,听到我们提到库莫尔,就说“库莫尔大汗么好像还在城外,没有进城驻扎,女真将士也全都没进城来,现在都在城外吧。”
    额森都收拾跑了,这人还带兵在城外干什么,觉得奇怪,我笑着“库莫尔这是想干什么啊,难不成住习惯了帐篷,非要继续住啊。”
    正说笑着,抬头看到萧焕,我蓦然停下。
    脸上只剩下一片苍白,他只是紧盯着桌上的烛火,轻合了合眼,才开口“宏青,去把居庸关那封战报取来给我。”
    “万岁爷。”宏青叫了一声,只消片刻,一张脸上居然也只剩下一片惨白,霍然转身奔去取。
    文书等物早在开战前就被运走妥善保管,现在就抬过来放在屋角的书案后,宏青片刻就翻出了那封战报,捧了过来。
    接过先前的战报,萧焕摊开在如今这封面前,以手指压住,仔细查对。
    房间中有霎时间的静谧,连四周的呼吸声都听不到,只有萧焕的手指缓慢滑过雪白宣纸的声音。
    桌上八角灯架上红烛微微跳动,这一刻,分外漫长。
    寂静中,萧焕终于把目光从战报中抬起,望着宏青,轻点了头“陪我去城外。”
    他又是一笑,低沉的声音仍旧稳定,却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向我解释一般,说“从居庸关前败退时,有一路鞑靼败军被冲散,逃入草原,不见踪影。那一路败军的首领,是那海之弟阿思兰。”
    我愣住,这个人名太响亮,响亮到连我都有所耳闻,鞑靼第一勇士,额森的左膀右臂,威望和实力甚至在其兄那海之上的草原雄狮,阿思兰。
    看着我笑了笑,萧焕已经起身,脚步不停,向门外走去。
    几乎是神游着,我跟着他的身影,上马出城。
    三匹骏马从城池中忙碌的大武将士间穿过,城门仍旧未关闭,萧焕打马穿门而出,只留下把守城门的参将在看清那一闪而逝的衣饰后匆忙跪下。
    城外苍茫的夜色中,血战一天的女真士兵或站或坐,有席地靠着战马休息,有扶着兵刃打盹。
    这群被尘土和鲜血沾染得狼狈不堪的战士,没有一个人有打算到刚刚被攻下的城池中,品尝胜利的喜悦,休憩劳累的身躯。
    森冷的冰刃反射着地上点起的篝火,荒野中除了战马偶尔的嘶鸣外,寂静如死。
    在阵列前立马,萧焕的声音不大,却在旷野中传出很远“我是大武帝王,我要见库莫尔大汗。”
    一片死寂,阵中没有任何声响,女真人沉默而平静的眼神,锋利如刀。
    “我要见库莫尔大汗。”重复着说出,萧焕一字一顿,“我就是大武帝王。”
    阵中终于出现一点骚乱,人群自动分开,黑色的战马缓缓向前,银铠长靴的武士从阵列中走近。
    那双灰色的鹰眼中映着刀剑的寒光,微微挑起了唇角,库莫尔的声音冷澈,带着一丝讽刺“哟,是皇帝陛下啊。”
    “库莫尔,”径直看向他的眼睛,萧焕开口,“你如果信我,那些人,不是我派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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