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瘦的手里端着茶杯,清晨的日光笼在她淡淡的脸上,即使是在一大清早,她还能坐得端端的,不见丝毫疲态。
    勾栏的事,正是衡南逆鳞,见丫鬟纷纷看在她身上,她脸上泛上一层红“我没被打过。”
    “看来你很听话。”薛雁笑了一下,低头抿一口茶,“看妹妹这样子也是乖巧,人让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对的,人都是活当下,你年纪也小,骨头软,做了违心的事也正常。满心想着逃过一顿打就是了,哪儿能往长远的想呢”
    衡南余光瞥着跟着薛雁来的那些丫鬟,她们正和盛家的丫鬟交换眼神,前者好奇探寻,后者意味深长。
    盛家是典型的主子少,奴仆多,供养了大批精力旺盛的闲人,过不了多久,闲言碎语便会生在厨房里和窗户外。
    “恐怕雁姐姐不太了解那地方。”衡南眼梢带着浅浅冷笑,搁下茶杯,“我过得不如盛家舒服是真的,但从来没人敢逼着我做什么。”
    “这我知道。”薛雁微笑着看她,“姑母同我说了,原本老鸨子是要挂你的牌,要不是表哥收了你,你就接了你娘的班,做金陵的花魁。这么大的摇钱树,怎么可能不好好养着”
    “”衡南抬头看她。
    从前薛雪荣以为这事丢人,在外人面前从不多说半句,下人们多有猜测。若是穷苦人家逼良为娼,或许还能引得一二分同情。若知道她是妓子生的,贱上加贱,还不一定怎么说。
    “我娘是苏州人,小时候学得苏绣,平日里就爱教我穿针引线,不学都不行。”薛雁露出无奈的神色,拉家常一般平淡道,“南妹妹,你娘平日里都同你怎么相处”
    几乎像是一句暗示,她背后的丫鬟,纷纷用袖子挡住嘴,臊得满脸通红。
    衡南紧紧握着茶杯,不叫茶泼出一星半点“自小相隔开的。没怎么见过。”
    “原来是真的。”衡南问什么是真的,薛雁侧头道,“我听闻妓子生了孩子,都要抱出去因为生了孩子,母性会影响”她住口,微微一笑,“不该说,真臊得慌。”
    衡南藏在袖里的指尖微微发抖。薛雁倾身替她斟茶,笑道“冒犯了,我实在没同勾栏里的姑娘打过交道,好奇得很,问题便有些多。”
    衡南垂眼,接过滚烫的茶“雁姐姐还想问什么”
    “妹妹从前是不是认得很多男人”
    衡南直勾勾地看着她“不认得。”
    “那总有不少男人认得你吧。”薛雁的毫不怯懦地看着她,“听说你们十五岁都要出一次展,让人家从头到脚看上一遍,是为估价,你是展过的吧这倒没什么,怕就怕表哥往后带着你抛头露面,金陵方寸之地,叫人看见了,背后说什么不好听的。”
    一晃又捱了十天,衡南连公子的模样都有些记不得。她在屋里翻了好久,总算找到盛君殊从前落下的两个镇纸,在手里握了握,出门,梅花马上跟上来,“姑娘想去哪”
    衡南看了她一眼“我去给公子送东西。”
    “公子这会儿不在屋里。”梅花拦住她,眼睛眨巴眨巴,“听说老太太病了,已好几日了,公子忙着在床前陪侍,姑娘还是别去添乱了。”
    “”衡南默然看着她拦在身前的手臂,慢慢地,那视线沿着躯干转到了脸上,似笑非笑的,“老太太病了好几日了”
    “是。”
    “怎么也没人告诉我一声”
    “这”梅花低头。
    衡南看着她笑道,“公子和雁姐姐一起陪侍的”
    梅花目光躲闪,似乎有点不敢看她。
    衡南收了目光和笑容,眼里一片冷寂寂的黑,扭头进屋,梅花总算松了口气,她又突然转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她“你是负责盯着我的”
    梅花慌得左脚踩在右脚上,退了两步。
    老夫人房里,一股中药和檀香混合的味道。
    因为祖母身体不适,盛君殊放心不下,每天来看她,如今已经是第六天。
    每天来时,老太太都躺在里间,外面用床帐挡住,薛雁掖好被角,退出来,在小厅的椅子上坐下,轻声细语“表哥,吃些点心吗”
    盛君殊这才发现桌子上每天都摆着几碟精致的小饼,丫鬟来倒茶,茶香就弥漫在中药里,混成一股难言的苦涩。
    薛雁开始跟他聊天,多半是诗书学问。开始时盛君殊碍于礼貌,同她说几句,可眼见薛雁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看一眼内间,提醒道“祖母在休息,不若我们晚点再聊”
    薛雁点点头,略带尴尬地抿唇一笑。
    里间却传来盛老夫人的声音“哥儿,你们怎么不说了我喜欢听你们说话,说得热热闹闹的,我心里才不寂寞。”
    两人对视一眼,盛君殊生得冷淡矜贵,一双眼更黑,薛雁薄红了脸,别过头。盛君殊没注意,他心里很担忧,老人开始害怕安静,不是什么好兆头。祖母身体一向硬朗,他本想着祖母还能健健康康十年二十年
    于是他开始和薛雁聊天,此情此景,即便是他感兴趣的学问,他也实在没法聊得专注,多半是在发呆和答非所问,薛雁却好像毫不在意,时不时地投以崇拜的眼神。
    她到底在崇拜什么
    盛君殊困惑地想。
    薛雁也很能聊天,无论他说什么,她都能接得滴水不漏,再抛出一个问题,像一个永无止境的圆。盛君殊觉得自己就像是踩着滚轮拼命奔跑的仓鼠,口干舌燥,头痛欲裂,终于捱到太阳落山,他喝尽了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祖母,你感觉好些么”
    半晌没听见回答,好半天,里间传出一阵细微的鼾声。薛雁忙微笑着站起来“表哥,天晚了,你快点回去吧。”
    盛君殊点了点头,见薛雁一口水也没喝,由衷地说“你辛苦了。”
    “不辛苦。”薛雁两眼带着笑意,“今天很开心。”
    盛君殊看着她欲言又止,垂眼,转身离开房间。
    室外新鲜的风一吹,他的头疼散了大半,他现在想见衡南,非常想见衡南,哪怕说几句话也好,他这样想着,直直往东院去。
    盛君殊是把她从床上拖起来的。
    “你干什么”衡南起床气极重,一脚蹬出去,让盛君殊伸手抓住脚腕,皱眉,“这才几点,你怎么能不吃饭就睡觉”
    “你懂什么”衡南拉着床柱不放,剧烈挣扎着,“你又不每天凌晨起来,你放开”
    “你凌晨起来做什么”盛君殊疑惑,拉开椅子,将她按在桌前,“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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