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走廊到底就是更衣的小间。
    更衣当然不会有人紧跟着,侍卫与宫里的内侍远远地看到了,也只是低头行礼。张宰相进了小间,没有去屏风后找马桶,而是拿起一块温热的布巾,漫不经心地擦着手掌。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出了门。
    迎面遇到兵部尚书,后者低声道“宜广门那边的网已经布好了。”
    张宰相眯了眯眼睛,没有说话。
    天边隐隐传来闷雷的声响,乌云遮月,很快又起了风,吹得宫殿檐角悬挂的铜铃一阵急促的清响。
    “南镇抚司那边如何了”
    “听说陛下病势沉重不能起身,就都老实了。”
    张宰相忽然问“北疆那些粮草处理完了”
    “还是老样子,张相不必忧心。再说去岁不止是雍州大旱,还有平州秋陵县地动一事要国库拿出钱粮”
    话还没说完,一阵狂风把禁卫军的披风都吹飞了。
    文远阁外面乱作一团,被这阵风折腾得猝不及防,连羊角灯笼都歪了好几个。
    兵部尚书借着这阵大风,想着无人听见他们说话,忍不住问“恕下官不明,这荡寇将军刘澹手里拿到的证据,到底是什么万一落到了别人手中,岂不是坏事”
    张宰相斜睨着他,不满道“本相自有安排,不该你问的,就不要多话。”
    这时一群禁卫军匆忙跑向远处,围在宫殿前的一处空地上。
    “怎么回事”
    姜宰相的轿子翻了。
    宫中用的小桥跟滑竿差不多,四周无遮挡。在宫殿前方这种空旷地带,风就格外大,姜宰相坐的轿子恰好赶上了这么一阵妖风,抬桥的宫人被吹得眼睛都睁不开,还险些把姜宰相摔下来。
    若不是跟着追出来的两个门生眼疾手快,姜宰相估计要躺着见太医了。
    蒋政事被风吹得迷了眼,又怕姜宰相发生的意外吓得够呛。
    “姜相,这当口谁都能退,你不能退这朝野上下,除了您还能有谁让张相忌惮”蒋政事顶着狂风还得苦劝。
    姜宰相沉默不语。
    蒋政事便以为他动摇了,连忙又道“北疆的军饷不能有差池、如今朝中内忧外患,陛下卧病不起,三皇子性情优柔寡断,这万民的福祉都在您肩上”
    “行了”
    姜宰相喝止,他的头发胡须都被风吹得一团乱。
    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
    姜宰相今年六十八,耳顺是没有的,政敌说的话,怎么都不可能听顺耳,如今门生故旧相劝的话,姜宰相也听不入耳了。
    “吾曾言,羞于同某些人同朝为官如今想来,老夫与张相有何不同呢”姜宰相闭了闭眼,语声苦涩。
    三皇子分明不适合做皇帝,就因为懦弱无用,干涉不了朝政,于是他也倾向于有这样一位充作摆设的皇帝。
    北疆的军饷被人暗中动了手脚,户部尚书以及兵部尚书难辞其咎,想要把这些黑了心的蛀虫弄走,还得通过党争。
    想方设法地打退、打败政敌,然后把那个位置换上自己这方的人。如果那些人犯下大错,也是千方百计地护住,只因为内心里坚定地认为,犯了错的自己人也比跟着张相的人有良心、能治国。
    什么都是官位,自己人的官位要保住,依附对方的人官位要打压,要抢夺。
    一旦有官员被贬,就想办法把自己人塞过去,不行的话宁愿便宜蒋政事这样的中立派,青年才俊要抢,陛下的信任更要抢。
    就这么抢了一辈子,斗得跟个乌眼鸡似的。
    姜宰相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忽然像想起了什么,转头问“六皇子在何处”
    蒋政事一愣,随后面有难色。
    “六皇子没有回宫,他悄悄跑了。”
    “跑了”姜宰相重复了一遍,很是意外。
    这时文远阁的走廊上,众人已经得知姜宰相轿子翻了的事。
    有人暗喜有人惊忧,张宰相似笑非笑,口中却还要命人去请太医,让人去轿子翻倒的地方搭把手等等。
    那个悄无声息送上奏折的侍书郎神情焦虑。
    他用一封奏折搅乱了原本勉强联手的朝臣,现在姜相出事,张相独揽大权,将来齐朝不是亡于权臣,就是亡于被盘剥的百姓,被克扣的兵丁
    正焦急着,一个在文远阁里打扫的内侍趁乱靠了过来,低声道“太子殿下准备动手,劳烦郝翰林留意着张相。”
    侍书郎睁大了眼睛,面上露出了喜悦之色。
    莫非太子的身体好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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