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了,有的事情放在心中太久,也该放在太阳底下晾一晾。

    在李治看来,谁还没有过年少气盛的时候。

    放眼长安,多少皇室宗亲的青年才俊们血气方刚,一言不合便拔剑怒喝来决斗,那并无不妥。

    唯一不妥的是,大概就是两人决斗的太子之位。

    李治想起旧事,虽有感慨,却并不悲伤。

    “其实阿耶的两位兄长本性并不坏,只是被有心人教唆了,才会犯下大错。”

    李沄闻言,很是赞同,忧心忡忡地跟父亲说道“那阿耶得看好了太平的阿兄们,可不能让他们被坏人教唆啊。”

    李治忍俊不禁,伸手刮了刮李沄的鼻梁,随即就想起了几个熊儿子。

    因为李承乾和李泰当年自相残杀的事情,李治对几个儿子的教育都很重视。除了太子之外,其余几个儿子在读书上都是放羊吃草的类型,相比起能力才华,让儿子们知道长幼有序,兄友弟恭这样的道理似乎更为重要。

    想起方才在长生殿时,李旦主动要求留下陪李显背诗的事情李治眉目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他将李沄抱起来,笑着将女儿抛了起来,“太平放心,你的阿兄们不会的。”

    李沄忽然被父亲抛起来,吓了一跳。

    可随即她又爱上了那种抛起来又被人接住的感觉,感觉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听到自己像是个小疯子似的欢呼起来,“好玩,阿耶,再来一次。”

    王百川跟库狄氏两人看得直冒冷汗。

    前面就是太掖湖,当今圣人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如今也正值壮年,要将小公主举高高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

    可万一不小心失手,公主掉进太掖湖怎么办

    库狄氏连忙上前,跟李治说“圣人不可,万一没接住,公主会掉到湖里去的。”

    李治看了库狄氏一眼,笑着问李沄,“太平怕不怕”

    李沄的笑声宛若银铃般洒落,“不怕阿耶,再举高一点”

    李治见状,也扬眉笑了起来。

    而这时,被李治举高高的李沄看到槿落神色匆匆地朝这边跑来。

    在李沄还没出生前,槿落和秋桐原本都是清宁宫的侍女,是库狄氏一手带出来的。后来李沄出生,武则天就将库狄和槿落秋桐拨给李沄。

    李沄到长生殿的时候,将槿落留在了清宁宫,她现在跑来,是清宁宫出了什么事情吗

    李沄跟父亲说不玩了。

    父亲取笑李沄,“太平是怕阿耶将你抛到湖里么”

    这时槿落喘着气跑来,跟李治说“圣人,方才国公府的人进宫,说韩国夫人去世了,皇后殿下心情悲痛,又忧心在国公府的母亲卫国夫人,让奴来向圣人请示出宫之事。”

    抱着李沄的男人动作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沄听了槿落的话,大脑有些空白,毫无真实感。

    前些天还温柔笑着陪她说话的韩国夫人,这就去世了

    初夏的风轻轻吹过,太掖湖的荷花在风中摇摆,有鸟儿从远方飞来,掠过湖面,然后又飞走,徒留几只蜻蜓停留在荷花之上。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韩国夫人去世,母亲心中悲痛,去了国公府一趟看望外祖母杨氏。

    本来该要谈婚论嫁的贺兰氏因为母亲去世,跟武则天说她要为韩国夫人守孝,言下之意是不想嫁人。

    武则天也懒得管贺兰氏。

    姨母是皇后殿下,兄长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反正贺兰氏什么时候都不愁嫁。

    李沄照例是粘着母亲。因为长姐去世,母亲心中有些感伤,但对女儿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有耐心。

    这天夜里,李沄缠着母亲,要跟母亲一起睡。半夜醒来,却发现母亲虽然陪她躺着,却并未睡着。

    李沄揉了揉眼睛,“阿娘,怎么不睡”

    武则天身为皇后,有许多事情不能为外人道,可当她对着年幼的女儿时,却没什么顾忌。

    武则天“阿娘想起了韩国夫人,所以没睡着。”

    想起了韩国夫人

    武则天说“阿娘年幼时,有许多事情不懂,都是韩国夫人教阿娘的。你的外祖父总说血浓于水,打断骨头连着筋,我们三姐妹是世界上最亲的人。可是许多事情会变,人也会变。”

    李沄想起了在感业寺时,韩国夫人朝母亲下跪的场景。

    韩国夫人神色凄切,母亲却不为所动。

    如今的母亲杀伐果断,有着一颗铁石心肠。可人心并不是一开始就是这么冷硬的,母亲大概也被身边亲近之人伤过、恨过,才会变成今日这样。

    人非草木,再冷硬的心,在夜深人静时,想起那一桩桩的陈年旧事,也难免会心有所感。

    李沄一头扎进母亲的怀里,双手搂着母亲的脖子,软声说道“阿娘放心,太平永远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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