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君欲言又止,表情有点挣扎,足足过了好一会儿,才从千言万语中挑出其中一句“此次魔界之乱,是否与夺魂阵有关”
“自然有关,不过这似乎也与神君没关系吧”苏姚笑道,“神君那点心思,我大概还是能猜着一些的。不过眼看这半生亭下雨,冰城融化,魔界鬼气四起的,执文神君还是回去看好你的文神殿,别让些有的没的人,偷偷溜进去顺了些不该顺的东西。”
屋里一片沉默,冰凉诡谲的猜测如同游蛇般从虚空中一丝丝滑过执文神君耳畔,半晌,她轻轻点点头,消失在迷雾之中。
苏姚跟了关洱上千年,无需言语就知道关洱下一步的指令,他折扇一扇,无边的雾气悄然合拢,渐渐幻化成一个个身穿铠甲的士兵。
他轻轻一哂,一道传音符迅速在手上亮起,眨眼间又燃烧殆尽,只见他回头朝身后的迷雾看了一眼,道“走,去一趟荒山”
“臭婆娘,老子去哪里关你屁事”
“哎你个老不死的,大晚上你往别人屋里乱窜还不知羞耻”
“你怎么说话我只是睡不着出来走两圈,刚好走到这里”
“你别扯我,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聒噪的虫鸣在荒凉的村落里回荡,嘈杂的人声如同落入荒原的火星,哗然间燃起了疯狂的大火。
言汐好不容易才在向关洱透露消息后趴在桌子上短暂休息了一会儿,还没把这些天积攒下来疲累和伤势驱赶走,就被滔天的火光生生吓醒。
“稀粥稀粥你去哪里了”
一个黑色的身影忽然从窗口跳进来,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就急急忙忙拉起他姐冲出房屋,在一大片空地前停下。
“怎么回事”
“我刚去转了一圈,发现这村子里每个人都染上了鬼气,所以魂魄受损。”言洲双手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在这村里待过几百年,从没有人吵架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争执,所以他们应该都是被鬼气侵蚀了。”
言汐一瞬间就抓住了某个关键点,她一针见血地问道“人间鬼气甚稀,而这里在三界交接处,是不是意味着有鬼气从魔界的鬼域被带到了这里”
“是。”言洲道,“而且鬼域在冰城之后,这千年来一直有魔尊守着,从来没有过鬼气泄露的事情发生,这次恐怕是魔界内部就出了问题。”
言汐直勾勾盯着空气中胡乱漂浮的尘埃,那双瞳孔仿佛是在厚重的冰川之下寻找光源。
“你是谁,出来吧”
言洲不明所以,但话音未落,他的双手已经紧紧握住了两把把长剑。
蹬蹬,蹬蹬蹬
一下下轻重不一的脚步声从火光的浓雾里传来,他们看到了一张只剩下骨架的脸,空洞的黑眼眶里闪着两簇忽明忽暗的绿色火光。破烂的衣裳在他身上诡异地飘着,仿佛是某个在地底腐烂许久的干尸突然从土壤里爬出,在人间的荒凉街道上游荡。
风声夹杂着火潮席卷天地,穿过泥土房屋的墙角,一声声绝望到嘶哑的恸哭在三人的周围回荡不去。
“姐,他是什么东西,鬼吗”言洲把言汐护到身后,小声问道。
“你见过这样的鬼吗”
“没有。”
那个骨架般的人突然在他们十步之外停下脚步,咯咯地笑着,笑得黄沙飞起,火光四溅,风声怒吼,直到最后一丝恸哭在黑夜中戛然而止,他才猝然跪倒在地。
“不是你,不是你”
那仿佛呕吐般的声音使两姐弟双耳轰鸣,“我被利刃千刀万剐了整整百年,我的肉被剔干,血液被放尽,连全身的骨架都化作烟灰,我就想再看到你一次,你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
“我就想知道你看到之后会是什么表情,可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可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为什么”
“我生是为你,死是为你我要你恨我”
最后一个字音仿佛是极刑的咒语,一道闪电划破苍茫夜空,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轰然砸在骨头人身上,顿时燃起滔天大火
言汐黑白分明的眼珠一瞥,轻飘飘落到不远处不断冒出一缕缕黑烟的干尸身上,旋即又抬头看了一眼空中的乌云密布“又要下雨了吗”
言洲的反应在这时快得可怕,几乎在电光火石只间就明白了为什么他姐要和关洱传音,为什么要把把一件事情拐弯抹角地说完,为什么执意要陪他一起来边界村,为什么能在瞬间就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鬼
“姐姐,你猜到了对不对”
“对,”言汐没想到他这么敏锐,轻笑着摸了摸他抓紧长剑的双手,“就你那么傻,现在才想明白。”
“我我不傻”
“你是不是觉得你姐很烦,非要千里迢迢地跟你跑这一趟”言汐绕过言洲,径直走到那具烧焦的干尸旁,“既然卓惕能在边界村把你抓走,还在天界被公开审判,即便人人都缄口不言,但大家都不是傻子,自然能猜得到被偷走的乾坤麻之下困着谁。”
“那那我都出来了,为什么还要把我骗来这里”
“不是骗,是你确实要来。”
“什么意思我可以不”言洲瞳孔微微放大,最后苦笑道,“对,我一定会来。”
“吴家出殡,对方就是笃定了你一定来,所以干脆就让你当个挡箭牌。”言汐翻开焦尸,从焦尸的手腕处拿下一根经历过烈火之后也依旧全新的鲜红手绳,“你当猫的时候是不是经常跑半生亭去玩”
言洲哈哈地笑了两声,然后撒娇卖萌凑到他姐跟前“嘿嘿嘿我就是无聊嘛,就去听听故事转两圈卖个萌顺便吓吓人”
“所以啊你就被人利用啦小猫咪,你身上带着某个人的气息,让这干尸以为你就是那个人。”言汐无奈地把红绳举起来,问道,“见过这个吗”
言洲撇撇嘴“知道,半生亭那个不死手上有一根一样的。嘿,我现在就去打死那个不死,敢拿本猫咪,哦不,本太子做挡箭牌,我看他死不死”
言汐翻了个白眼,并不想阻止他,但是又不能真的看着他去大闹一个破亭子,只好假装温和道“我们不能那么冲动,我们得啊”
言洲“啊”
两姐弟回头一看,方才火光冲天的边界村不知何时被冰雪覆盖,他们脚下踩着的泥泞黄土变成了看不见底的冰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