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秧被楚宸婴欺负得也不算少了, 虽然每次都是凄惨下场,好歹从中得了点经验。
    像现在这样突然捏住她的下巴,不必多说, 定不知什么让他不舒坦了。
    但是在人多的地方, 他不会太过份。
    她只要做个乖巧的小白兔,好好捋顺他炸起的毛,他就舒坦了。
    所以当那只手嵌住她的下巴, 李秧心里顿时警铃大作,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换上懵懂无害的表情。
    然而,她还是高估了自己。
    当她抬起头, 进入他极富侵略感的视线, 和浓郁的气息之中时, 她没出息地脑袋一白, 出现一瞬的眩晕迷醉。
    他的气味真似迷药。
    可他的视线却很冷, 和下巴的手指一样, 清楚地告诉着她, 他心情不是一般的坏。
    她咽着喉咙,声音艰涩“爷怎么了”
    “酥花饼,好吃吗”
    声音一如既往轻缓平和, 可她不认为这是一句简单的问话,他话里有话。
    脑袋飞速思索他想听什么, 最后决定折中“还行”
    他发出低低的笑,笑声却毫无温度。
    “撒谎”
    李秧整个人一僵。
    下巴的手动了,他在用指腹轻轻揩她的嘴角。
    他的指尖那么的丝滑柔嫩, 又那么地冰凉刺骨,这般动作温柔地抚过她的嘴角,不由让人想起冰冷危险的蛇,随时会将她吞噬入腹。
    她艰难地又咽了咽口水。
    “吃得满嘴都是”话似宠溺,可不知为何话里好似带着尖锐的刺“明明就是好吃。”又隐隐带着一丝薄凉的恨意“又何必假装”
    声音落下的那一瞬,他的手离开了她的下巴,那阵萦绕鼻间的幽兰香气亦随之一散。
    李秧如蒙大赦,抬手胡乱擦自己的嘴,可一摸,却发现干净的很,根本没有饼屑。
    而此时楚宸婴已离座,不仅他,其他人也都随他离席一起往外走去,要不是枝枝拉她,她还有些不敢相信他就这么放过自己了。
    明明刚才给她一种很压抑的感觉,就像前几天从春日宴回国子监的路上,隐忍中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痛楚。
    定是发生了什么。
    上次他是怪她不信任他,有困难不找他。这次呢,又是为什么
    “枝枝,”李秧拉住枝枝,低声问她“世子爷现在脸臭吗”
    枝枝看向正与辜弘并肩走出大门的楚宸婴,看到他脸上和熙的笑容,道“不会啊,爷看起来心情不错呢。”说着,还意有所指地对李秧道“我觉得,爷今天的心情都很好。”
    李秧却没听出她话里特别的意思,心情好三个字,已经足够让她感觉像捡回半条命。
    大概是她想多了吧。
    李秧叹口气地随枝枝走出了茶楼。
    “那么,国子监见。”辜弘向楚宸婴拱手话别。
    瞥见大门内出来的两个人,一道锋利的光闪过楚宸婴的眼睛,张了张唇,朝辜弘唤了唤。
    “辜兄,不回斋舍吗”
    他嘴角带着笑意,淡淡看着辜弘的眼睛,幽深无光“若不嫌弃,不妨坐我的车一道回去。”
    说到“一道回去”的时候,眼睫缓缓一眨,转而望向辜弘身后不远,正从阶上下来的雪裙女子。
    正正看到她脚步微微一顿,咬唇一喜,面露期盼的样子。
    “谢世子美意。”辜弘道“在下还要去拜访一个友人。”
    耳边,似乎还有辜弘向他告辞的话语,但他已经听不见。
    他的眼睛,他的所有注意力,全都只在辜弘身后那人那张渐渐黯淡下去,最后只留一丝苦恼在眉宇之间的脸。
    看着她带着她的苦恼,握着别人的手慢慢走向他。那手握的那么紧,指尖都泛起了白,好像如果放开,她将会万劫不复,那脚步迈得那样沉重,每一个脚步都在表达着她有多么不情愿。
    少年垂眸看着眼前的女子,那两片沉沉闭合的嘴唇,苍白僵冷,如同两片死肉,没有一丝生机。
    他倏然转身,大步走向马车,迅速钻入了车厢。
    李秧感觉自己真的要完了,方才站在他面前,已经被他可怕的气压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那是一种杀气,可他明明身体羸弱,毫无内力,为何会有这样强烈的气场
    方才听他邀请辜弘与他同乘一车回国子监,她心里还高兴了一下,这样她就有理由不和楚宸婴同在一个车厢。
    可没想到,不仅白高兴一场,还发现他此时就像一头牙齿发痒极度暴躁的野兽,龇着獠牙想要找东西撕咬发泄。
    爹爹,您不是说世子是好人吗,不是说他曾帮过您吗,可为何他总令女儿感到难受,感到不知所措
    女儿宁愿他是个坏人,这样她就可以把他所有的温柔否认,毫不留情地对他下狠手,义无反顾地消失离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彷徨难受。
    顶着死到临头的恐惧感,李秧最终还是上了马车。
    在进车厢的前一刻,李秧握着枝枝的手悄悄为自己打气,不怕不怕,有一半路程枝枝都在场,枝枝走了之后,车厢外还有青鹿和华烽,他就算再怎样过份,难道还能把她吃了
    这么想着,她弯身钻进了车厢里,然而刚进去,里面的人就道。
    “枝枝,你坐外头。”
    李秧浑身血液顿时凝止了。
    被她当救命稻草紧紧攥着的小手,从她手心倏然抽走了。
    随着一声车厢门轻轻关闭的声音,李秧整个世界陷入了绝对的黑暗之中,所有的感知能力都消失了,此时此刻的她就是个普通瞎子。
    “过来。”
    少年清冷的声音就在前面几尺之外发出,可是这短短几尺的距离,却让她感到无比害怕,好似往前半步就是万丈深渊。
    没人会相信,温国公府一等一的暗卫,脆弱起来,竟连半步脚都不敢挪。
    爹娘姑姑呜呜呜呜呜你们在哪儿啊
    刚失明的那一年,她一直不敢出家门半步。虽然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有感应能力,爹娘和姑姑也发觉了,可她就是不敢迈出那一步,认为自己就是个普通瞎子,需要他们的陪伴,需要他们拉着自己。因为她害怕自己判断错误。
    直到有一天,爹娘和姑姑突然都从家里消失了。
    她在屋子里摸着东西一直转,一直找,一直大声哭喊。她不相信那么疼她的亲人就这样丢下她。
    她终于相信了自己的感应能力,冲出家门,冲到了马路对面,抱住了躲在树后面的爹娘和姑姑。
    可从那时开始,她也多了个致命弱点,便是在害怕紧张的时候,所有感应能力都会失去,严重起来,甚至连一个普通瞎子都不如。
    除非有一个人伸手拉住她。
    李秧背后的衣衫已经汗湿,手紧紧捏着两侧裙摆试图给自己找回一点力量,可是她越想勇敢起来,感知就越是一片混沌。
    “爷,可是现在就走”外面传来华烽的声音。
    “等等。”
    对面的人声音不知为何,软了许多,不再和方才那样冰冷。
    “慕容,朝前走。”他缓缓道“我的手就在你面前。”
    李秧怔怔地呆住了。
    她是听错了吗他看出了她需要人牵着
    李秧努力朝他的方向感应,想感应一下,自己前面是不是真的有一只手。
    一片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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