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江湖夜雨十年灯14 (2/2)
医生说“病人刚刚的昏迷是心源性休克，我们为他供氧之后，做了全身检查，现在情况仍然非常危险。冒昧问一下，他之前经历了什么”
骆烽扶墙站着，说“被人在柴房关了几天，受冻受凉了，并且没怎么进食。”
“病人本身就体弱，又重感冒数天没有就医，引发肺炎、肠炎等并发症。病人现在多脏器衰竭，乐观估计，至多还能活两年”。
小如意抓住张医生的衣袖，颤抖地问“最坏呢最坏能活多久”
张医生看了看几位大人物的脸色，沉吟道“不到，不到一周。”
骆烽大脑一时恍惚，浑身像脱力一样，坐回椅子上。
乔总督抓住张医生的衣领，说“不到一周张医生你是洪城最好的名医，你说这种话，是要砸自己招牌吧我有钱，我有钱，只要能把我儿子治好，多少钱我都给你”
张医生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有应付这种病人家属的经验，说“我们一定尽全力治疗，但医生毕竟不是上帝”
小如意打断他说“你治不好，那我们送出国治，今天就走，我去托人联系欧洲的医院。”
“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不适合长途飞行。而且他的病，不是手术和药物可以解决的，心脏出问题了，我们也许可以做手术换心脏。可病人是多脏器衰竭，他如今的身体状况相当于七八十岁的老人，身体病了可以治，可身体器官磨损光了，谁也治不了。”
“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张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现在病人还在昏迷，请几位保持安静。等明天或者后天，他状态稳定了，我们再通知几位探视。没别的事，我先回病房了。”
乔裕民悲愤交加，指着骆烽鼻子骂道“骆烽好啊，骆烽你坏事做绝现在坐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要不是你，我儿子能有今天吗”
乔总督瞻前顾后，到如今还在畏惧骆烽的势力，雷声大雨点小，只敢站在原地骂几句。
“你个王八蛋白眼儿狼杂种我他娘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打死你丫的。”
小如意听到这话，蛇皮手袋一扔，什么风姿仪态也不顾了，冲到骆烽跟前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力极大，将她自己震退了两步。
骆烽仍是低头，一声不吭，脸上出现火辣辣的巴掌印。
“烽爷”走廊留守的青龙堂弟兄，立刻要过来按倒小如意。
骆烽侧头低声说“你们先下去吧。”
“谁家孩子不是捧在手心里宠的我们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辛辛苦苦养到十八岁，是给你欺负的吗”
小如意不依不挠边哭边打，连同跟她齐来的几个歌女，冲上来对骆烽又是拳打脚踢。
骆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端坐着，像一尊泥人，任由她们踢打。
“我看他娘俩是瞎了眼，怎么都看上这种人呢”
小如意打累了，后退半步，眼泪一簇簇往外流，又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病房中的乔羽琛，身体不断抽搐，跌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她伸出手，扯住骆烽的衣服。
“我家羽琛要是真死了，我他娘的要找你偿命。亏他前些天还问我，哪家裁缝店做工好，想给你制件西服，还说你身形穿西装，准好看，就是平时不爱打扮。要是他不操心就没人操心了。他还跟我商量了什么布料穿着舒服，穿着合体，最后兴高采烈地跑到裁缝店去定下了。我看是用不上了，我就算把那衣服烧了，会也不给你。”
骆烽只偏过头，呆呆地望着病房的门口，再走几步，就能透过门玻璃看到乔羽琛，可是他竟然不敢，他怕自己会哭。
骆烽，这辈子八岁以后再也没哭过，他以为自己无情也就无敌了，刀枪不入了，可他错了，他到底是个肉体凡胎，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在连他自己都尚未觉察的时候，就交出去了。
他想哭了。他竟然想哭了。
骆烽仰起头，伸出捂住眼睛，只不说话。
小如意情绪失控，踹了一脚乔裕民，依旧喃喃念念道“我他妈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说，羽琛他身体不好，小时候生过大病，体弱。让你好好照看他，别打马虎眼，你一个巡捕房总督，干什么吃的自己儿子都看不好。”
小如意身后的茉莉，过来抱住她，也止不住地哭着说话，像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姐姐，没事儿。羽琛小时候在好月楼不也生过一次大病吗那时候他才五岁呢，身体定不如现在好，当时医生也说他可能活不过来了。我们好月楼休班一周，不分昼夜煎药，照顾他，给他讲故事，弹钢琴。最后他不也好过来了吗”
“是啊，姐姐。我记得当时我还陪你爬上广安寺，向菩萨发了愿，说是只要羽琛能好起来，你这辈子都吃素。”
小如意双眼空洞，眼线胭脂在脸上花成一团黒污，她像个从地狱私逃的小鬼，喃喃道“我是吃了十多年素了。我还有什么可以跟菩萨换的削发为尼，恐怕我这副残身烂肉，菩萨不要我呢。这次羽琛病来山倒，恐怕就是多年前旧疾的根儿又发了吧。”
骆烽忽听到这几姐妹在旁念叨，突然站起身，抓住小如意的胳膊，用力奇大，说“你们说羽琛五岁那年，在好月楼患过重病，是怎么回事”
小如意吃痛，想甩开他的手，却使不上劲，只说“干你卵事”
“有话好好说，这里又不是什么歌厅舞厅，乱摸乱掐作什么”茉莉上前帮忙，掰开骆烽的手。
“羽琛他妈去世后，羽琛被我们养在好月楼，他平素最贪玩，姐妹们又疼他，所以胆儿大，每天上爬下爬。有一天我们起床，叫半天没找到人，还是伙计在地下仓库找到他。”
“当时他哭得老凶了，说什么哥哥不见了，哥哥不要我了，之类的胡话。我将他抱回阁楼上，细声安慰好久才让他睡下。可第二天事情就不好了，羽琛通体发热，高烧不断，咳嗽不断。中医西医都看了，都说是伤寒。当年我们我们都以为养不活他了”茉莉又不住拭泪水。
“我们姐几个日日跪在菩萨的面前替他祈福，又为他吃了药，没想开一周之后，囡囡的高烧，奇迹般地就退了。”
骆烽问“当年他是不是当脖子上经常带一个金猪银项圈，头发卷卷的”
小如意被唤起回忆，看了天花板一眼，嘴边勾起下意识的微笑，说“是啊，我们都是女人家，经理又说好月楼多个男娃说出去不好听，就把他当女孩儿养了。茉莉，卷头发还是你给他烫的，是不是”
骆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巨力，狠狠抓了一下，无端心绞痛起来。
他按着胸口，站在洁净的走廊中央，窗外是灰色的天空，无云，日色惨淡。
“可不是吗我们家囡囡从小就爱漂亮，可喜欢我给他烫的蓬蓬头了。”
他寻了好久那小姑娘，蛛丝马迹都查遍了。
难怪无处寻呢。原来呀，原来，那个自小就不问青红皂白，就霸占他心门的人，原来是个男孩儿。
他陪自己熬过了当初最孤单无助的时光，可自己做了什么几乎杀了他，害了他。
护士端着医疗车，车轮哗哗哗，从对过走来。“先生，请让一让。”
骆烽只觉得四方惶惶然，南北难辨，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在何方何地，只得往旁退了一步，却踩到小车轮子，一个趔趄，差点仰天摔倒。天旋地转。
骆烽扶墙站着，说“被人在柴房关了几天，受冻受凉了，并且没怎么进食。”
“病人本身就体弱，又重感冒数天没有就医，引发肺炎、肠炎等并发症。病人现在多脏器衰竭，乐观估计，至多还能活两年”。
小如意抓住张医生的衣袖，颤抖地问“最坏呢最坏能活多久”
张医生看了看几位大人物的脸色，沉吟道“不到，不到一周。”
骆烽大脑一时恍惚，浑身像脱力一样，坐回椅子上。
乔总督抓住张医生的衣领，说“不到一周张医生你是洪城最好的名医，你说这种话，是要砸自己招牌吧我有钱，我有钱，只要能把我儿子治好，多少钱我都给你”
张医生连忙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有应付这种病人家属的经验，说“我们一定尽全力治疗，但医生毕竟不是上帝”
小如意打断他说“你治不好，那我们送出国治，今天就走，我去托人联系欧洲的医院。”
“病人现在的身体状况，完全不适合长途飞行。而且他的病，不是手术和药物可以解决的，心脏出问题了，我们也许可以做手术换心脏。可病人是多脏器衰竭，他如今的身体状况相当于七八十岁的老人，身体病了可以治，可身体器官磨损光了，谁也治不了。”
“现在可以进去看看他吗”
张医生叹了口气，摇摇头说“现在病人还在昏迷，请几位保持安静。等明天或者后天，他状态稳定了，我们再通知几位探视。没别的事，我先回病房了。”
乔裕民悲愤交加，指着骆烽鼻子骂道“骆烽好啊，骆烽你坏事做绝现在坐在这里装什么好人要不是你，我儿子能有今天吗”
乔总督瞻前顾后，到如今还在畏惧骆烽的势力，雷声大雨点小，只敢站在原地骂几句。
“你个王八蛋白眼儿狼杂种我他娘管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打死你丫的。”
小如意听到这话，蛇皮手袋一扔，什么风姿仪态也不顾了，冲到骆烽跟前就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力极大，将她自己震退了两步。
骆烽仍是低头，一声不吭，脸上出现火辣辣的巴掌印。
“烽爷”走廊留守的青龙堂弟兄，立刻要过来按倒小如意。
骆烽侧头低声说“你们先下去吧。”
“谁家孩子不是捧在手心里宠的我们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辛辛苦苦养到十八岁，是给你欺负的吗”
小如意不依不挠边哭边打，连同跟她齐来的几个歌女，冲上来对骆烽又是拳打脚踢。
骆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端坐着，像一尊泥人，任由她们踢打。
“我看他娘俩是瞎了眼，怎么都看上这种人呢”
小如意打累了，后退半步，眼泪一簇簇往外流，又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病房中的乔羽琛，身体不断抽搐，跌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她伸出手，扯住骆烽的衣服。
“我家羽琛要是真死了，我他娘的要找你偿命。亏他前些天还问我，哪家裁缝店做工好，想给你制件西服，还说你身形穿西装，准好看，就是平时不爱打扮。要是他不操心就没人操心了。他还跟我商量了什么布料穿着舒服，穿着合体，最后兴高采烈地跑到裁缝店去定下了。我看是用不上了，我就算把那衣服烧了，会也不给你。”
骆烽只偏过头，呆呆地望着病房的门口，再走几步，就能透过门玻璃看到乔羽琛，可是他竟然不敢，他怕自己会哭。
骆烽，这辈子八岁以后再也没哭过，他以为自己无情也就无敌了，刀枪不入了，可他错了，他到底是个肉体凡胎，心里最柔软的一块，在连他自己都尚未觉察的时候，就交出去了。
他想哭了。他竟然想哭了。
骆烽仰起头，伸出捂住眼睛，只不说话。
小如意情绪失控，踹了一脚乔裕民，依旧喃喃念念道“我他妈不是跟你说过吗我说，羽琛他身体不好，小时候生过大病，体弱。让你好好照看他，别打马虎眼，你一个巡捕房总督，干什么吃的自己儿子都看不好。”
小如意身后的茉莉，过来抱住她，也止不住地哭着说话，像是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
“姐姐，没事儿。羽琛小时候在好月楼不也生过一次大病吗那时候他才五岁呢，身体定不如现在好，当时医生也说他可能活不过来了。我们好月楼休班一周，不分昼夜煎药，照顾他，给他讲故事，弹钢琴。最后他不也好过来了吗”
“是啊，姐姐。我记得当时我还陪你爬上广安寺，向菩萨发了愿，说是只要羽琛能好起来，你这辈子都吃素。”
小如意双眼空洞，眼线胭脂在脸上花成一团黒污，她像个从地狱私逃的小鬼，喃喃道“我是吃了十多年素了。我还有什么可以跟菩萨换的削发为尼，恐怕我这副残身烂肉，菩萨不要我呢。这次羽琛病来山倒，恐怕就是多年前旧疾的根儿又发了吧。”
骆烽忽听到这几姐妹在旁念叨，突然站起身，抓住小如意的胳膊，用力奇大，说“你们说羽琛五岁那年，在好月楼患过重病，是怎么回事”
小如意吃痛，想甩开他的手，却使不上劲，只说“干你卵事”
“有话好好说，这里又不是什么歌厅舞厅，乱摸乱掐作什么”茉莉上前帮忙，掰开骆烽的手。
“羽琛他妈去世后，羽琛被我们养在好月楼，他平素最贪玩，姐妹们又疼他，所以胆儿大，每天上爬下爬。有一天我们起床，叫半天没找到人，还是伙计在地下仓库找到他。”
“当时他哭得老凶了，说什么哥哥不见了，哥哥不要我了，之类的胡话。我将他抱回阁楼上，细声安慰好久才让他睡下。可第二天事情就不好了，羽琛通体发热，高烧不断，咳嗽不断。中医西医都看了，都说是伤寒。当年我们我们都以为养不活他了”茉莉又不住拭泪水。
“我们姐几个日日跪在菩萨的面前替他祈福，又为他吃了药，没想开一周之后，囡囡的高烧，奇迹般地就退了。”
骆烽问“当年他是不是当脖子上经常带一个金猪银项圈，头发卷卷的”
小如意被唤起回忆，看了天花板一眼，嘴边勾起下意识的微笑，说“是啊，我们都是女人家，经理又说好月楼多个男娃说出去不好听，就把他当女孩儿养了。茉莉，卷头发还是你给他烫的，是不是”
骆烽的心脏像是被什么巨力，狠狠抓了一下，无端心绞痛起来。
他按着胸口，站在洁净的走廊中央，窗外是灰色的天空，无云，日色惨淡。
“可不是吗我们家囡囡从小就爱漂亮，可喜欢我给他烫的蓬蓬头了。”
他寻了好久那小姑娘，蛛丝马迹都查遍了。
难怪无处寻呢。原来呀，原来，那个自小就不问青红皂白，就霸占他心门的人，原来是个男孩儿。
他陪自己熬过了当初最孤单无助的时光，可自己做了什么几乎杀了他，害了他。
护士端着医疗车，车轮哗哗哗，从对过走来。“先生，请让一让。”
骆烽只觉得四方惶惶然，南北难辨，他甚至不知自己身在在何方何地，只得往旁退了一步，却踩到小车轮子，一个趔趄，差点仰天摔倒。天旋地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