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六心痒,说“老汉要是想搭把手,只管叫一声,我就在不远处。”
    帮忙的船夫已经走了。屋里空荡荡的,只能听到外头水浪的声音。老汉躺在床上,眼珠动了动,一滴眼泪从眼角旁滚落下来。
    坐在方桌旁边围观两人下棋的向小寒突然耳朵一动。
    同样坐在她对面观棋的司马修发现了,问她怎么了。
    向小寒摇摇头“听见有东西落水,可能是船夫扔了什么东西。或者是一条大鱼。”
    这是常有的事情,几个人都未放在心上。
    等解了棋瘾,吴质想着久不在父亲跟前,怕旁人不尽心,告辞往自己的房间而去。
    范宜盘腿盯着眼前的棋盘,摆上一枚棋子“大开大合,心有城府,脾性孤直。”
    “范叔叔好眼力。”司马修从头观战到尾,道“技巧生涩,不过瑕不掩瑜。”
    两个人准备下一盘,司马修挪到范宜对面的位置,向小寒去倒茶换点心,手刚拎起茶壶,就听见那边传来一声悲怆的呼唤。
    她的手一抖将水泼了出来,另外两人动作一顿。司马修想叫人去看,向小寒已经跑了出去。
    吴质双手趴着窗框,半个身子伸在外头,大喊“爹,爹”
    “怎么了”向小寒有些懵,环视了一眼屋子,确实没发现老汉儿的身影。
    “我爹不见了。”吴质转过身来,瘫软在地下。
    向小寒发现他满脸是泪自己却仿若未觉,忙道“别这样,说不定是出去吹风去了,我派人出去找找。”
    自然是没找到的,也没有人看到他从船舱里出来。
    被派去照顾人的麻六听到动静匆匆赶来,拍着腿满头大汗“我,我就出去了一会儿,去透个气儿,没想到”
    显而易见,老汉投湖了,为了不拖累儿子,选择以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连尸骨都不让找不到。
    可惜老汉儿不懂官场,不知道双亲去世要丁忧,白费一番心思。
    吴质满面悲怆。
    司马修和范宜也来了,看着面前的场景,只余一声叹息。
    前面就是抚林郡。
    吴质前来告别“一路承蒙大人们相助,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某从这里转路回乡,此后不知何日才能再次相见了。”
    他这几日神情恍惚,食不下咽,短短几天就瘦的不成人形,长衫空荡荡的。
    范宜问“以后可有什么打算”
    “给父亲立碑守孝。某不才,家有两亩薄田,回乡安心耕种。”吴质回答。
    “不做官了”
    吴质苦笑“再不敢做了。”
    “我欲聘你为我所辖郡下的县令,你可愿”范宜端着一碗凉茶。
    “大人说笑了,某出身寒微却心比天高,已害得老父身死。如今怎还敢逆天施为”吴质的眼眶泛红。
    之前提到民生还满是锐意的年轻人,如今却说起了命理。可见父亲的死亡对他的打击多大,他有多愧疚。
    范宜抿唇,盯了他半晌,终是淡淡道“如此,随你。”
    向小寒听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出声“你就这么放弃了,才是真对不起你父亲。”
    吴质抬头,脸色涨红“女公子慎言,我父已亡,便莫再拿来伤人。”
    “我偏要说。”向小寒毫不畏惧,反而上前一步,摆弄着手里的鞭子“你现在退了,就是个懦夫,让你父亲的一条命付诸东流。身体还要被鱼啄食,全尸都不能留下。”
    吴质的眼中已经布满了血丝,双拳紧握,深吸两口气,急下船走了。
    司马修叹气“阿玉,何必呢”
    吴质埋头赶路,撞到了人也不抬头,脑海中不停地回荡着那个女公子的话
    “不想改变吗天底下千千万万像你这样寒门仕子的命运”
    “像这样让那些无能无德的人占据官位鱼肉百姓,垄断学问,你甘心吗”
    “你管辖一方,一方的寒门就有出头之日。天底下就会少一个吴质,多一个能一展抱负的有志之士。”
    “如此你父亲在天上看着你的时候,才会觉得欣慰,才会觉得值得。”
    自己寒窗苦读的身影和父亲的的面容交织在一起。
    吴质终于悲泣一声,转身跑回了码头。
    船已经起锚了,他跪在岸边。麻六老远看见,连忙让人停船放板。
    再次回来的吴质仿佛变了一个人,褪去了之前的青涩,眉目间满是坚毅,跪在范宜面前“愿为大人差遣,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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