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扒住脖子的常久一愣。
    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赵高已先出声“世子殿下。”
    嗓音略沉,似隐压着情绪,语气仍不乏恭敬却包含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您今天玩闹得够了。”
    胡亥身子一抖,却还强撑着搂着常久脖子,悄声对常久道“你若不背我,我便回去向父王告状,说你故意讲鬼故事吓我。”
    常久无语,再一次见识了他颠倒黑白的能力。虽然是他主动要听的,但若他真这样告状,常久自觉也拿他没办法。
    “我没说不背。”她无奈叹道,将人托在背上,转而向赵高摇头示意,“没关系。”
    还好十岁的孩子不怎么沉,从后院到前门的路也不算太长,否则她纵使想背也没那个力气。
    “你果然也怕我父王。”背上小孩既得意又有些轻视道。
    “和王上没有关系,”常久一面背着他往前走,一面回答,“我背你是因为我愿意背。世子殿下,有些东西不必依靠权力去获得,有些东西用权力反而得不到。”
    “”
    身后沉寂下来。
    好像不该说这么多,常久余光瞄了眼旁边另一人的身影,收住话头。
    “扶苏公子也一起离开吗”她转移话题,朝赵高问道。
    赵高道“扶苏公子还有要事同公输先生商议,今日便不回宫了。”
    背上忽然又传来切的一声,充满着不屑与酸意,“又是要事什么好事都让他给占了。”
    常久一时没理解这句话“好事”
    “父王什么都交给他处理,而且只给他一人。”胡亥说着,嫉妒之意明晃晃不加掩饰。
    “”常久迟了迟,方才找回话来,“没有啊,王上不是也很宠爱你么。”
    胡亥冷笑“可父王从不让我碰政事。”
    一瞬间,他竟又不像是个十岁的孩子,说出的话,藏起的心思,远远超乎年龄。
    常久无从反驳,因他所言皆是事实。
    片刻,她叹了口气,余光再次望了眼身旁的赵高,他竟然一声不吭地听着胡亥说出这些话,若胡亥是因年纪小尚且藏不住心事,那他这样由着他说又是为什么。
    觉得她知道了也无所谓吗。
    “扶苏公子说不定羡慕你呢。”
    常久放弃去纠结了,她不可能永远避着赵高,或者避着胡亥。
    “你得到王上的宠爱和纵容,拥有自由和快乐,这些扶苏公子都没有。”她耐心且认真道。
    “人们往往只盯着自己没有的东西看,却不注意自己有的东西,这样不好。”
    道理虽然十分浅显,但也许无人同他讲过。他只是个孩子。
    孩子需要大人来教导,教导的人不同,结果也不相同。
    “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胡亥问。
    “你真的喜欢那些东西吗,”常久侧过脸,“还是只是想获得谁的关注”
    “大胆”胡亥陡然怒道,宛如炸了毛的猫。
    怎么又嚷起她来了。常久无语,只得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若你真想跟着学,可以和扶苏公子明说,他会愿意教你的。”
    也不必你每次都找借口跟来跟去了。
    半晌,感觉到肩膀衣裳被攥得紧了紧,常久听见胡亥些微傲气的语调
    “还是算了,我对那些不感兴趣。”
    一趟行至正门口,发觉那里已伫立着两人。
    “大哥。”胡亥先一步从她背上跳下,奔过去打招呼。
    扶苏点了点头,目光在常久身上停顿一刻,而后转向胡亥“今日在做什么,为何让人背着”
    “这个姐姐在教我机关术,她还给我讲故事。”胡亥望着常久,眼藏戏谑,“是不是”
    常久“是啊,世子觉得累了,我就背他一会儿。”
    她呵呵朝扶苏笑,心里忍不住狂翻白眼。
    扶苏没有再问。
    于是胡亥便又拉着扶苏扯东道西。
    常久在一旁站着,蓦地,听见赵高问道“常姑娘认为十八世子如何”
    她诧异扭头,见他垂手而立,眼光望着不远处的胡亥和扶苏。
    “聪慧过人,”她眨了眨眼,谨慎地吐出词,“活泼可爱。”
    赵高笑了笑,眸中深光,“是么。”
    待胡亥上了马车,车驾驶远之后,常久终于长舒口气。
    回过头来,面向扶苏,常久忽然心生愧疚。
    “公子,”她老老实实承认,“其实他玩了一天。”
    扶苏微怔,继而忍不住笑了“我猜到了。”
    这也能猜到,常久汗,说明胡亥的玩儿名早已深入人心。
    “他自幼得父王宠爱,性子难免骄纵了些,你不要介意。”他指的是方才她背胡亥的事。
    “没关系,”常久连忙摆手,“孩子嘛,精力旺盛很正常。”
    扶苏望着她的神情,微微抿唇,欲言又止。
    留到最后才离开的常久一回头就看见公输仇正打量她。
    “老师,您有什么事吗”她提心吊胆地开口,生怕公输仇临时又要奴役她。
    公输仇摸了摸胡子,毫不掩饰地在她脸上打量,表情老沉幽幽。
    「公输先生,扶苏有一请求。」
    那名素以温文尔雅见称的尊贵青年对他道。
    「还望公输先生能够对她倾囊相授。」
    因为她想学机关术,所以他要求他毫无保留地教。
    「公子,非是老夫不愿教,而是」
    「她虽不姓公输,但亦属公输家的人。公输家族门生百千,想必不会因多她一人而有所损害。」扶苏道,「如若先生答应这个请求,扶苏定当铭记于心,他日还报,亦会念先生今日之情。」
    他在暗示什么,公输仇心知肚明。
    对一种可能到达的未来的承诺。
    而作为早早投靠强秦,一心欲让霸道机关术横立于世的公输家族掌门,好死不死,恰恰看重这些。
    公输仇捋着胡子。
    和最初那个眼中筑起高墙,轻易不让人接近然却孱弱无力的少年,终归是不同了。
    “没什么。”潦草敷衍常久一句,公输仇甩头走掉,“天晚了,没什么事就赶紧回庄。”
    常久“”
    看半天就是为了说这一句
    山麓,马车上。
    胡亥放下车帘,身后传来赵高淡淡的声音
    “世子方才不该说那些话。”
    “说了又如何,”胡亥不以为意,“我改变主意了。”
    他不打算杀掉她了。
    “你说,若是我将她从他身边抢过来,那小子会不会很伤心”
    赵高睁开眼睛,看着他唇边不怀好意的笑容,眸色加深,未语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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