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道,“可是你知道怎样做能够使他不痛快吗”
    “”
    “你可以先杀了我。”常久道,“在他之前。这样他就得不到他想要的东西。”
    她感到一股森然的、可怖的杀意,自对面传来。如果她再说下去,就真正无法挽回地激怒某个人了。
    “你真的想死”男人有轻微的迟疑。
    常久目光悄无声息地移动,迎上胜七紧逼的视线,那一刻,他从她眼里看到了一丝笑意。
    狡黠的,胜券在握的笑意。
    “只要不是死在他手中。”
    「你敢不敢跟我打一个赌」
    「赌我今日会不会死在你手上。」
    一切都在她预谋之内
    她不是为了捡起那只匕首,而是为了让躺在地上的男人能够拿到匕首。她一开始就发现他没死。
    她也不是为了伺机逃跑而拉开距离,那只不过是小小的障眼法。
    不,他不相信她为了赢可以去死。
    胜七捏着剑,克制自己不动,静看眼前的变化,却不可抑制地愤怒。
    为什么不呢。反正她终归是死,不是死在男人手中,就是死在他手中,如她所言,于她没什么差别。
    除了他们之间的那个赌。
    常久攥住男人的手臂,细长脖颈被缓慢割开一道红线,血珠自那道红线里流出。
    她死在其他人手中,便是他输。
    他把碍眼的男人劈成两段,便算在其他人手中救了她,仍旧是他输。
    当她开口同他打下那个赌的时候,就明明白白地想到了这一切。
    你的傲慢,自负,目中无人,是你的死敌。
    脖颈上的刺痛只在一刹那,随之而来的是强劲而锋利的剑风,常久无法避免地被跟着扫了出去,后背撞上粗壮的树干,而后摔趴在地。
    厚重的巨阙擦过她的肩臂,贯穿男人的胸膛,将后者钉死在树干之上。
    常久试着抬眼,却发现自己连这样的动作也做不到,只能听着沉重的脚步声一点点靠近,震动着她的鼓膜。
    高大的黑影覆盖住她的脊背,模糊间,她听见浑厚低沉的声音
    “你赢了。”
    她被人从地上捞了起来。
    再次恢复意识时,常久发现自己正被扛在某人肩上。
    她眨了眨眼,清醒过来。宽阔的肩膀随着走路的动作高低起伏,稳定但不舒服。
    吸了口气,稍稍直起身,她道“能不能换个姿势”
    身下的人无动于衷。
    “这样硌着我想吐,真的。”常久诚恳道。
    于是她成功地达到了目的,坐在了胜七的手臂上。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官道,然而此时行人寥寥,举目望去只有他二人的身影,常久看了片刻,收回目光。
    “你怎么知道是这个方向,万一我不是去桑海呢”她问。
    身体并非已经不疼,只不过疼痛中带上了几分麻木,如果她再多睡两个时辰想必能恢复得更好一点。
    “这条官道只通往一个地方,就是桑海城。”胜七目视前方,黝黑面容看不出情绪。
    这样算是回答了她的问题。“你的马在混乱中丢失,依你的伤势,走不到桑海。”片刻后,他又补充道。
    常久“噗”地一声笑出来“果然你也认为你该对我负责。”
    胜七又不鸟她了。
    笑罢,常久忽然惊觉不对啊,他知道那是她的马,那他岂非一开始就发现了她的存在
    她还以为没被他注意到。
    常久一时有些愣怔,视线往低处胜七的胸膛望去。
    粗布麻衣掩盖下的健硕身体,隐约看得见里面浸血的绷带,多半是被用刑的结果。
    他便是带着这样的伤,一路杀掉追他而来的人,一路向前。
    视线上移,线条粗犷的面部,距离她上次遇见他,又多了一处刺字。
    默默望了半晌,常久说道“还是涂点药比较好。”
    他知道她在盯着他的脸。
    “涂点药痊愈得快些,伤口感染了就不好了。”常久良心发现一般,全然忘记方才是谁还想踢胜七伤口来着。
    但是胜七不搭理她,她也就自顾自地说着,如同曾经他二人的相处模式。
    “以后打架还是不要硬刚,遇上我这样的对手不就容易吃亏么。”常久由衷道。
    意料之外地,她却听见胜七的回答“曾经有一个人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哦”常久自然接道,“那你怎么不听他的”
    你怎么不听他的。
    「你力量太重,攻势太强,平时虽为优点,然遇上心思机敏诡秘之人,却难防暗算。」
    「有兄弟在,何足为惧。」
    “他已经死了。”
    “”感觉到压抑的沉寂,常久沉默一阵,仰头望向悠悠白空,轻声道,“也不一定就死了。”
    不知听进去了没有,胜七未再言语。
    常久也未再言语。
    那是他的道路,他相信什么,不相信什么,挑战强者,亦或寻找兄弟,都不需要旁人来指手画脚。
    她说或者不说,他都会往前走。
    原本丢失了马匹,常久应当绝对地迟到,然而胜七再次用事实证明了他非凡的体力与耐力,以及抄小路走捷径的无穷潜力。
    不得不说,胜七方向感比她强太多,常久时常感慨世界上的路怎么会有这么多条。
    结果,虽然未能按照预期在第三日的正午抵达桑海,却也在当日乌金西坠,薄夜渐渐笼盖之时摸着了城门的边。
    常久在桑海城外一段距离处下了地。
    身体疼痛感渐消,取而代之的是全身麻木。她在林边随手捡了根木棍充当拐杖,支着身子同胜七作别。
    既然胜七并不入城,那么便没有必要去冒被人认出来的风险。毕竟官府仍在对他进行通缉。
    “你答应的,再见面不是敌人,不能动手。要守承诺。”生怕胜七忘记,临别前常久又提醒一遍。
    胜七背向她,没有回头。“我会记住每一个胜过我的人,你是其中之一。”
    他会记住每一个胜过他的人,直到他将他们击败的那天。
    而他承诺今后再不对她出手,所以他永远没有机会击败她。
    换言之,他将要永远记住她。
    常久对此并不知情,她只看着胜七背负巨剑毫不留恋地离开,于是她摸摸鼻子,转身一步一颤地往桑海城迈去。
    两个人背对背,走向不同的方向。
    桑海城繁华热闹,初入夜晚仍旧街市通明,不少白日里不出来的摊贩也趁着夜晚做起了小本买卖。
    因而常久愈靠近城门口,愈能听到嘈杂的人声。
    只不过,她却看见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二师公”
    常久慢腾腾地走近,方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你怎么在这里”
    灯火映照中伫立的身影,称着丰纤合度的淡雅儒衫,与那双温煦眼眸里映出的一身狼狈挂彩的常久,形成了鲜明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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