樟义,就地形大小来看不像是个镇子,倒更像是个村落。
    盖聂与常久二人到达该地时已近黄昏,集市上逐渐开始收摊,行人来来往往,少有言语。
    两人自集市间缓步穿行,周围人打量的目光便断断续续地落在他们身上。
    常久摸摸鼻子,余光瞥向一旁手持长剑、身形挺拔的盖聂,暗自思忖,难道是因为盖聂带着剑的缘故
    “小聂,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借摸鼻子的动作掩住嘴,常久低声道。
    盖聂目光平视前方,淡淡道“走吧,天黑之前要找到歇息的地方。”
    跟在盖聂身后,常久边走边四处观望了一阵,终究什么也没发现。
    然而,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却迟迟不散,并不是来自周围行人的视线,而是一种更加深厚的,令人如芒在背的眼光。
    但很快地,常久便把这个问题抛到了脑后,因为她遇上了新的问题。
    “什么,不让住”
    常久惊诧。方才还言尚余四五间客房,这会儿转脸就不让住了,这是什么道理。
    “不是不让你住,”前台伙计拨着算盘,语气散漫道,“是不让他住。”
    “哈”常久回头,望向一语未发的盖聂,后者纹丝不动,依旧握剑端立的姿态,额间发梢微微遮住眼眸。
    “小子,你就是那个盖聂吧。”店伙计瞅着他,道,“咱们小店不欢迎你,劳烦你早点离开,别踏脏了咱店的地。”
    闻言,常久略一愣怔。
    盖聂并未说话,这厢常久已经明了过来,朝伙计道“你知道他是盖聂。”
    “那又如何”伙计道。
    常久眯起眼“你不怕他打你”
    “有本事便叫他把我给杀了,”店伙计居然挺起胸膛,道,“大名鼎鼎的盖聂杀过的人还少,帮着暴秦为害天下,莫说这里不欢迎他,六国之内你看哪里欢迎他,有本事,就让他把这一屋子的人都杀了。”
    “”常久哑然。好家伙,算准了盖聂不会动他,才敢如此蛮横。
    然而盖聂又何止不会杀他,常久微微瞄了眼沉默的某人,心中叹息,他是亦不会辩解,亦不会报复的人。
    可天色已黑,此处是镇上唯一一家客栈,倘若不能入住,方圆十里也再无别家了。
    见常久犹豫,店伙计忽而又谄媚道“兄台,虽说您旁边这位不能住店,但您还是可以住的,您看需要间怎样的房间,我这就差人给您布置。这么晚了,想必兄台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了。”
    常久不理他,只用眼神询问盖聂,现在怎么办。
    盖聂望着她道“你留下,我再另寻住处。”
    哪里还有什么住处,常久想说。
    “客栈内安稳,放心,我不会离你太远。”看出她担忧,盖聂补充道,放下一锭银子在桌上,对店伙计道,“准备一间上房,不是为我准备,是为她准备。”
    伙计哼哼唧唧地用袖子将银两拂了过去。
    常久看着被伙计收入袖中的银两,又转头注视盖聂踏出客栈的背影。不多时,那身影便消融于夜色之中。
    从始至终,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幽寂夜空隔过璀璨灯火。
    盖聂回过身,看向身后之人。跟着他的人亦停下脚步。
    明亮灯火从她背后透出温和的光,夜风依然冷,常久笑笑道“一起来的当然一起走。”
    漆黑眼眸凝视着她,眼底终于有一丝情绪闪过。
    “打住,说其他的就见外了啊。”常久伸手制止状。
    “连累你了,抱歉。”还是说了。
    常久无奈,上前几步拍拍他的肩“小聂”
    盖聂凝视她。
    “别瞎说话。”
    “”
    “走吧,要尽快找到歇息的地方。”常久学着盖聂老气横秋的语气道,言罢便绕过他先行一步。
    盖聂垂了垂眸,片刻后迈开脚步跟了上去。
    他并不习惯给人添麻烦,就如同她并不在意一般。
    彼时在栎阳,常久曾经对盖聂道,无论何时何地,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会永远支持他。
    那个时候,盖聂认为年轻如常久,实际并不知晓这句话的含义,如果他教她承诺是什么,以她的灵慧,应当便能明白过来。
    “永远,并不是轻易的许诺。”他停下脚步,想告诉她,最终却没有开口。
    人都是一样,会被动听的话打动。
    昔年卫庄曾嗤笑他,师哥,你对别人好,难道真的不在意回报他擦着剑没有回答。
    他以为他是的,然而却并不是。
    那句话,他没有忘记。
    剑客心如磐石,意志如铁,亦不可幸免。
    正当常久思忖着这下怕不是要露宿街头的时候,一颗圆溜溜的果实滚到了她脚边。
    常久俯身捡起来,是枚红艳的李子,抬头往前望去,一位老农颤颤巍巍地看着他们,脚边的竹筐似乎是不小心翻倒了,李子撒了一地。
    两人就这样杵在原地大眼瞪小眼。一旁盖聂越过常久,俯身拾起几枚散落于地的果实,蹲着身子递给老者。
    “老人家。”盖聂唤了一声,老农才恍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接过李子。
    常久叹了口气,亦走上前帮忙捡拾。
    直至他们捡完,老农口中仍在不停道谢,面上惧怕的神色减轻不少,反倒多了几分欣慰。
    “小心点儿,老人家。”拍拍手,常久转身欲走,忽然听见背后略带犹豫的声音。
    “等一等,”老农纠结的面色倒映在二人眼中,“”你们你们是不是没地方住哇”
    “哎呀,这可真是叨扰了。”常久喜笑颜开地接过茶。
    之前盖聂被人针对时常久心里还念叨着“穷山恶水出刁民”,现下她只觉得果然大部分民风还是淳朴的。
    “叨扰了。”盖聂亦道。
    “两位侠士客气了,屋里简陋,只有些粗茶淡饭,还望两位莫要嫌弃。”被称为靳伯的老农将壶里茶水添满,又端了盘李子给他们。
    常久连连摆手“不嫌弃不嫌弃,靳伯你太客气了。”
    能够不用睡大街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心理预期,其余的常久完全不再奢求更多。
    此处是樟义较为偏僻的一方角落,住户稀少,只有两排连在一起的屋舍,邻里左右因此也均互相熟识,方才靳伯带着他们来时迎面碰上的几个人便热情地朝靳伯打招呼。
    “靳伯,我能请教您一个问题吗”喝过茶,客套寒暄几番,常久终于抛出心底的疑问。
    “侠士请讲。”
    忍着这个别别扭扭的称谓,常久道“您是不是知道我们是谁”
    闻言,靳伯脸色变了变,最终叹了口气,眼光望向盖聂道“我只知道那位是盖聂盖先生。”
    “这就奇了,”常久立马道,“您是怎么知道他就是呢你之前应该未曾见过他。”
    靳伯刚欲开口,屋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靳伯,我来给你送柴火了。”一个模样魁梧结实的年轻人走进来,目光顺势落在多出的两个人身上,“这就是你带回来的两位客人”
    “你好。”常久眨眨眼。身旁盖聂颔首。
    “靳老伯,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年轻人靠墙放下柴火,大咧咧道,“你屋子这么小,客人能住得下么,难不成让两位客人挤你一张床”
    “啊,这”靳伯结巴,面上泛起尴尬之色,估计也想到这个问题。
    常久与盖聂面面相觑。
    “我打地铺。”常久乖乖道。
    “在下不需要床榻。”盖聂口吻严肃。
    “哈哈哈哈哈,”年轻人大笑起来,“两位客人误会了,我的意思是,靳伯的客人咱们周围邻里也应当跟着一起照顾,两位若是不嫌弃,可来我家中过一晚,正巧我与三弟屋中各有一间空房,虽说床榻简陋了些,倒也尚算宽敞,就是不知两位方不方便”
    常久望了眼为难的靳伯,又看了盖聂一眼,后者波澜不动的眼眸亦随着她的目光望了过来。只一眼,常久便安下心。
    是的,没有什么可怕的。
    你已经做好决定,也下定了决心。
    抱拳,“那就多谢了。初次见面便如此叨扰,实在感激不尽。”
    临走前,常久刻意留了一步“靳伯,方才那个问题”
    给靳伯送柴火的年轻人名叫王生,和靳伯是十多年的老邻居,其弟名为王山,两人的家就在一排矮屋最顶头那间,从靳伯家里出来,不过三两步路的距离。
    一路上途经的人家亦有不少打量他们的。常久走在王生后面,忽然问道“王大哥,你也认得小,呃,盖聂吗”
    王生回过头看向他俩,豪爽笑笑“盖大侠的名号如雷贯耳,即便是咱们这些寻常百姓也很难不知晓,常兄弟莫要见怪,若是遇上什么失礼的人不必往心里去。”
    常久点点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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